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这是在针对中书台和云先生。
因为一旦暮苍山关城建成,那是千秋之功,尚书台这些人高官厚禄、尸位素餐,自己不任事,却还要干涉别人任事!
杨太宰皮笑肉不笑道:“宋司丞此言差矣,征兵十万之事,又不是我等搁置的,不能算到我等的账上。”
言外之意,这提议是萧暥搁置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宋敞神色郁结地看向萧暥。
大殿空旷,加之萧暥人气太差,其他的臣僚都有意无意地离他远一点,如避虎狼。显得他更加落落寡合。
清冷的大殿上,他茕茕孤立,形削影单,面容雪白苍俊,若不胜春寒料峭,勉强扶病,恹恹地不禁坐久。这和传说中那个飞扬跋扈威权逼人的乱臣贼子实在相去甚远。
而且今天上朝,萧暥给足了云渊和中书台的面子,几乎退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副腰酸腿痛,都坐不住了,却还要打起精神勉强营业的样子,哪里像个威压朝野的权臣,倒是楚楚可怜。
其实刚才就征兵之事,就算萧暥不发话搁置,他们也争论不出个结果来的,这件事倒不能都怪他……
直到闻正看了宋敞一眼,他才从萧暥身上收回目光,居然走了神。
闻正道:“暮苍山关城一旦建成,可西据险要,南镇关中,成大梁之门户,使都城再无兰台之变,胡马入侵之患,乃千秋之功。岂能因一时劳力不足而搁置。”
柳尚书端着姿态,慢条斯理道:“闻部丞是没懂杨太宰的意思,我等并非反对建造关城,而是工程浩大,不能操切,宜徐徐图之,欲速则不达……”
一听柳徽拖着调子开始拿腔拿调地说话,萧暥就想给他开个1.5倍速的快进!
唐隶也道:“柳尚书所言甚是,中书台的诸位初入仕途,急于建立功业,但也不能太操切,不顾国力羸弱民生凋敝,贪功冒进,成全个人之功。”
闻正神色勃然:“这岂是个人功业?若无暮苍山关城扼西北要塞,关中一马平川,若遇袭击,大梁将无险可守!”
“大梁西北不是还有盛京阻挡着吗?”唐隶冷笑道,“怎么叫做无险可守?”
闻正针锋相对道:“那我倒要问问,两年前,北宫达派大将左袭进攻高唐、博昌、曲河三城,兵锋几欲直下大梁,那个时候,盛京的兵马在做什么?”
萧暥心中冷冷的想,那会儿王戎正打算趁秦羽和北宫达酣战之际,率军偷袭大梁城,坐享渔人之利。
盛京离大梁仅有六百余里地,乃是肘腋之患!而暮苍山关城一旦建成,王氏若要兵发大梁,必先破关。
此关建成,就能在北伐期间拱卫大梁,以免王氏乘机偷袭都城。
“闻部丞!盛京王将军乃是圣上至亲,忠诚可鉴,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隶高声斥道,
“好了,圣上在此,都别争执了。”柳徽端着一副老臣谋国之态道:“依老夫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春耕事宜,稼穑乃国之根本,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所以老臣建议,待春耕农忙之后,再征发劳力筑城不迟。”
他这话说得无懈可击,立即引得朝中一片赞同之声。
闻正面色寒俊,硬声道:“春耕农忙完,已是五月中旬,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七月酷暑,到时夏日炎炎,如何筑城?”
萧暥在一边观察闻正,这孩子太实诚了,一脸正气的只顾办事,完全不知道对手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柳徽他们为何要拖到五月以后?
因为五月以后,仙弈阁之事中负伤在家休养的盛京系官员就要陆陆续续回来上班,柳徽他们就不缺人手了。修筑关城有油水捞,他们不排斥修筑关城,只是不想让这块肥肉被中书台抢去。
但若是让盛京系这帮子人来负责工程,肯定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再搞出个豆腐渣工程敷衍了事,工期更是猴年马月了。
他目光默默掠过殿上众人,看来他不说话,他们真把他当吉祥物了。
杨覆言之凿凿:“目前百姓疲惫,府库空乏,更兼春耕在即,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廖原也叹气道:“稼穑乃国之根本,铸城乃千秋之利,两者皆为紧要,但若分轻重缓急,宜先保障春耕,再修关城。”
廖原不属于任何派系,他的意见基本可以代表朝中大多数官员的想法。朝堂上的风向已慢慢往盛京系的一边偏移。
众臣纷纷道:“还是先春耕,再铸城,两不耽误,更为稳妥。”
“铸城利在千秋,但不急于一时啊,如果七月酷暑,那么就干脆等到秋风起时,再铸城也不迟。”
换是以往,萧暥能等,但明年就要和北宫达决战,决战之前,暮苍山关城必须完工,等不起。
眼看再这样争论下去,暮苍山关城又要搁置了,萧暥按着酸痛的老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暮苍山关城可立即开工,耽误不了春耕。”
闻正目光立即锐利地射过去,之前萧暥发言,就把征兵大事给搁下了。此人又有什么馊主意?
云渊也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萧暥看向江浔,朗声道:“江府尹,你京兆尹的大牢里还关着多少人?”
江浔道:“年前事变,共抓获六百三十七人。”
他这话一说,杨太宰柳尚书等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好看了,这是年前夺城之变被关押的人犯,里面不乏有他们的私兵门客。为了避嫌,他们顿时都闭口不言了。
萧暥又道:“京兆府我去过,没那么多牢舍罢?”
江浔道:“确实牢房不足,我另建了一批棚屋,四周以栅栏相围,但这非长久之计。”
“那监舍的问题我就替你解决了。”萧暥偏了偏头,遥遥冲他道。
众人恍然,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让刑徒们去修城!
“这倒是个办法!”宋敞脱口道,“这些犯人中不乏高大强壮、好勇斗武者,正好以为役使,修筑关城,就不用征调民力了!”
云渊也点头道:“古来倒也确实有让人犯罚征劳役之先例。”
众臣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