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主用信息差巧妙地改变河道方向,最终引导水流浇灌良田,而非以枪炮胁迫江河停止奔流。真是奇妙的体验。分明是一样的文字,可我看这些文字的体悟,却毫无预兆地变化了。”
“陛下,”倘若此刻帝国元帅的妹妹在场,她一定会被兄长眼中毫无克制的柔情吓到,“这便是阅历和磨炼带来的礼物。能有这样的感悟,说明您比从前更加成熟了。”
尼禄挑唇一笑,对重臣的赞誉照单全收。
他只顾批阅海德里希带来的军务议案,却不知道对方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自己。
曾经,少年帝王除狼骑外一无所有,却立在帝国首个——半个锚点星上的狂烈风沙中,朝海德里希傲然抬眸。
正是这一幕将他连灵魂带自由踩进泥淖,令他此世不得翻身。
尼禄的勃勃野心,尼禄的锐意进取,曾经是令海德里希最欲罢不能的一部分;他无法否认自己与尼禄齐平的掌控欲和征服欲,也无法否认刻意藏匿在暗处的欲念,始终偏爱着少年失态难抑的喘泣和呻吟。
可他却在现实中一遍遍被对方肆意踩踏、反复折服,这种致命的反差感对一个野心家而言,简直是在烈火烹油。
如今尼禄大权在握,锚点星也不再只有当初四处凑钱建设出来的半颗。可在历经诸多残酷战役后,尼禄非但没有像所有好大喜功的帝王一样,变得愈发暴烈和张狂,反倒开始展露出他性情中柔和的一面——
不,倒不如说纯洁和柔软,才是这颗灵魂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是迸发一切强悍魄力和野心的基石。
他的君主生来柔软,却并未就此沦于软弱;世道待他残忍,却也并未沾染无情。
海德里希望着银发红眸的君主,知道自己还在陷往蔷薇泥淖的更深处。
他对尼禄的陷落简直没有尽头。
“不过,我对这句话的顿悟,应该也有赖于叶斯廷的加入。”尼禄若有所思,“他确实是个善于论辩和操纵时局的高手,只是我的确好奇,要有怎样的阅历和磨炼,才能造就这样的能力。”
“陛下,”黑发元帅眼中的脉脉柔情,蓦地冷却一大半,“请容我敬禀……”
“不用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尼禄又朝他竖起一根雪白的手指头,平静道:“你始终在怀疑我的秘书官有意加害我,所以私自调令下属前往南境探查。即便被他警告过,也没有停止。”
海德里希闻言,当即一声不吭,单膝下跪。
他英俊的头颅低垂,下颌紧绷,没有任何为自己辩驳的打算,只等承受来自主人的怒火。
“你认为我对你的纵容,涵盖了私自探查皇室秘辛?或是认为你精挑细选的下属,比得上帝国狼骑对我的忠心和调查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