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后来还是从黄奶奶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虽不知周蔚具体说了什么,心里仍旧紧张得直打鼓,生怕被爷爷叫去训话。
那日身体有恙,私心里的确想偷懒不下楼去吃饭。
和爷爷吃饭,要讲究无数的餐桌礼节,还要时时刻刻警惕不要出错,压抑得很。
但周老爷子破天荒的没有找周然,只是饭桌上照旧没个好脸色。
此时他正在忙着生周蔚的气。
周蔚被周老爷子连带没脸了好几天。
这个长孙从出生开始就被他寄予厚望,其后十几年更是不惜费尽心血来栽培。
苦心谋划替周家长孙铺路,甚至在周蔚离家的这十年也不曾废止。
这小子竟然因为这种小事和他叫板。
他竟敢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让他下不来台。
想起那日饭桌上周蔚对他说的话,周洪涛依旧面色发沉。
彼时周蔚夹了一筷子苦瓜放进周洪涛的碗中。
“爷爷,周然才十岁。”
“规矩太多,可立亦可废。”
“您的身体不宜疲累,以后让我来教养她便可。”
周蔚话说得谦卑,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既然你无法善待我的妹妹,那便由我来亲自教养。
周老爷子被这个孙子怼得哑口无言,这是在指责他不曾关心那个丫头了?
周蔚将来可是周家的顶梁柱,耽于小情只会害了他。
一个丫头片子养得再好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
他能替她谋划个好人家也算是他这个做爷爷的尽心了。
如今这俩兄妹倒是个亲的,反倒他才是个外人。
等着看吧,日后他一定会让周蔚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
周然趴在周蔚的床上看书,吹着风扇,心思却没在手里的书上。
偷偷斜眼去观察周蔚的脸色。
嗯,周蔚是面瘫,看不出来表情。
神色无常就是了,看不出喜悲。
“哎,周蔚!”
“嗯?”
周蔚分出神来回应妹妹。
他正在检查周然的作业,用红笔圈出一个又一个错处。
“我… 我要吃西瓜!”
小没良心的语气嚣张,使唤起人来毫无愧疚可言。
“好,但要先把错题改完。”
周蔚纵容地起身,把手里的试卷放在周然面前,手指轻点卷面。
周然看着红旗飘飘的试卷气得面目狰狞,觉得周蔚在蓄意报复。
张口就咬住周蔚伸过来的手指,恨恨地磨了磨。
周蔚也不恼,被咬着的手指屈起,刮了刮周然的小舌头。
手指干燥,舌头湿滑。
“小坏猫,要不晚上再加两张试卷?”
周蔚逗猫颇有经验。
小坏猫顿时漏了气,不甘不愿地去拿卷子。
周然的数学的确很差,差到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会马虎算错。
更别说鸡兔同笼这种高难度题目了。
周蔚细心的在每道错题后面都跟了详细的解题步骤,还指出了周然的问题所在。
笔记工整逻辑,字迹清晰明了。
是以周然改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改完了一张试卷。
周蔚下楼端了西瓜上来,把周然从床上抱下来,放到一旁的短塌上。
红色诱人的西瓜瓤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盛在玻璃碗里,上面还贴心的叉了叉子。
湃过水的西瓜在嘴里爆开,汁水席卷整个口腔,冰冰凉凉的。
周蔚自然地伸手接过周然嘴里吐出来的西瓜籽,好似这般行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周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两只小脚搭在周蔚的腿上惬意的晃动。
好像,有个哥哥是挺不错的。
周然没有和周蔚道谢,周蔚只当做无事发生。
周蔚无意再去掀周然的伤疤,周然也对周蔚说不出肉麻的道谢。
那天周老爷子的动怒,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掷的一块石头。
一圈圈涟漪过后了无痕踪,两人默契的将这件事翻篇。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
如果说之前的周然,只是开始亲近周蔚。
那么现在的周然,则是发自心底的,开始依赖周蔚,依赖她的哥哥。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
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生着相似的眉眼。
注定了这一生不死不休的羁绊。
*
盛夏难捱,酷暑难当。
周然照旧被周蔚拘在家里学习,除了按时去文化宫之外,哪儿也去不了。
周然有心抗争,最后都被周蔚不轻不重的驳回来。
要么天气太热会中暑,要么作业还没写完。
就是可怜了隔壁的薛琮,每天巴巴的望着周家的围墙发呆。
活脱脱像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
薛家院子里的小狗滴溜溜的摇着尾巴哄自家主人,也不见个笑脸。
顿觉狗生好累。
薛奶奶见不得自家孙子这般没骨头的样子,烦不胜烦。
周家丫头当真是给薛琮下迷魂药了,一天都离不了。
咋不见他对自己这个奶奶这么亲昵。
薛奶奶不想放大孙在身边碍眼,转头就打电话让她家老头把人扔去夏令营。
薛老爷子是个妻奴,一辈子行军打仗,瘸过腿挨过枪,什么也不怕,就怕自己家这个母老虎。
母老虎一发话,再舍不得乖孙也得照做,当天就让勤务兵把人拎走了。
送走薛琮,薛奶奶心情舒畅,哼着歌就去院里晾衣服了。
这边周然还不知道薛二胖已经被他爷爷带走,作劲儿上来正想着怎么折腾周蔚呢。
算周蔚有良心,每次出门打球,回来都会给她带应季的水果点心。
只是周蔚,有时神神秘秘的。
说是出门打球,好半天才回家,身上也没有汗湿的痕迹。
有时手里还会拿着被报纸包裹的东西回来。
啧,肯定有问题。
吃着周蔚带回来的凉粉儿和醪糟儿,唇齿飘香。
周然大度,决定暂时不计较周蔚对她的压迫和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