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又是那个面戴磨沙玻璃面具的男人﹗
失去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出现,令这件事矇上了更多谜题。霎时间,我真的想不到,猜不透。只知道,当我快要彻底看见面具男人的真面目时,脑内的剧烈痛楚令我从梦中甦醒。
醒来之时,原来已是凌时四时正。
这个梦令我周身发热,身上已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汗水令身体粘粘的,甚是不好受。于是我动身到洗手间,稍一清洗身体。
「哗啦﹗」洗手盆被注满了水。
我再次脱去上衣,裸出了上身。
从镜上的倒影中,看见自己忽然露出疑惑、惊讶的神情。
是身上如月球坑纹的疤痕触动了我的神经。
「这个身体到底是甚么一回事?」我惊叫道。
原本,我没有打算去深究疤痕的来歷,只是当作普通的疤痕而已。可是回想起那个梦,我深信两者定是有关连的﹗
想到似处,身上的疤痕便渐渐烫辣起来,骤眼看来似是已缓缓发红,而脑内亦鑽出阵阵痛楚。
事情比想像中更复杂,我得要把断续的记忆重新组合,再细细推拷,说不定可以得知个中因由。
我、潘小莉、蒋文刚及李伟文。还有最近于我梦中出现的面具男人及教授。我跟他们当中有着甚么千丝万缕的閞係?
「真的想不透﹗」我呼叫一声,便把头栽入冷水中。
水温冰冷得如针一样的刺入骨中,同时令思绪回復平静。
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只隐约听见一点流水声及看见一个小旋涡于眼前渐渐形成。
片片段段的记忆,不分先后次序的于小旋涡的中心浮上来。
我看见了……
我看到了一段有声影像……
一对男女正在缠绵肉搏。
耳边的声音就更如调整收音机的频道一样在沙沙作响。在连声的走调后,我忽听见一阵男女欢好的声音。
女人的叫声意淫之极,而且当更带有渴求的意味。
只知道眼前的影像渐跟耳边的声音配合起来。
而影像中的男女是一个女上男下的姿势,女人那姿态撩人的身材如蛇的扭动着,而下身更如石磨的盘动。如此既苛索又诱惑的动作,好叫在躺身的男人脤红了身体,吭奋的叫着,并且奋力的摆动身体去满足女人的需要。
两条烫辣的身驱渐渐的交织、溶化。
过了片刻,男人身体忽然如被电撃的,全身突然僵硬起来,然后渐渐的抽搐,但面上却舒泰万分,长长吁吁的呼出一口浊气。
然而,女人却意犹未尽,不断盘动下身,口中更是娇嗲的叫嚷,想跟男人再次翻云覆雨。
现下,只知道我的视点恰似电影的镜头,渐渐由第三身的旁观者变为第一身角度。
而且,我的身体忽然炽热起来。
体内就彷似有一股燃烧旺盛的慾火快要把我的身体烧成灰烬,更令我脑袋烧得头昏头胀。
我得要把慾火泄出去。
于是我一立身,便紧拥眼前的女人再次缠绵一番。
这时,我才知道,男人就是我。
影像似是缓缓聚焦,女人的轮廓渐见清晰。只知道,她有一张悄丽的脸庞。
女人剧烈摇摆身体,两手骚抓着头发,动作风骚入骨。
这时看到了女人的手臂上缠上了绷带。
心下一清。
我知道这个女人是……
潘小莉。
「呜唔……」
窒息的感觉,使肺部被捏得发痛。痛楚更令眼前的影像如雾一样消失。
我抽出冷水,身体忽然软弱无力的卧在地上,口中急喘着。
而内心更是渐渐的鑽出不安、惶恐。
因为我知道……
我身上的疤痕是从那里来……
潘小莉。
心中满怀疑惑,然而一时三刻却不能所有发生的事串连在一起。但至少,我怀疑自己曾感染了拟似天花。可是,我却好像痊癒了,这又是甚么一回事?
我走回美食广场,看见其中一间店舖内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令我好奇的上前查看。
那一家店是一间晒相店。
我一走近,便听见内里有一声杂响跟机械声。
踏步而入,机械声渐见鸣亮。微光映照,我看见地上幌动着女人的身影。
我抬头一看,便看见拿着相机的梦瑶。见其左手紧紧握着东叔的相机,看来害怕会把亡父的遗物摔坏。
只见她十分投入的冲晒相片中,一时间,察觉不了我已经进来。
我稍一上前,忽然一声「噹郎」,原来踢到了地上的杂物。此时梦瑶似被吓一跳,从工作中回神,然后转望对我微笑。
我亦微笑点头,道﹕「你睡不着吗?」
梦瑶笑了一笑,淡淡的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怎叫人安心睡觉?」她虽轻松笑道,但是我却感受她的语调深带哀伤。
毕竟,她刚刚失去了父亲,心中难免会伤感。即使她如何坚强,但终归亦是女人,亦有软弱的时候。只是梦瑶比较特别,因为她的软弱只会收入心去。
现下,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我。
可是,我一想起刚刚的回忆,心内便有一种歉疚。
因为我猜想,或许我真的欠她太多。
纵使仍未记起我欠了她有多少,但是此时此刻,我渴想向她补救。因此,我要好好的保护梦瑶。
说实在,我真的很想跟她说我已经记起跟她的关係。
然而,总是欠了一份决心。
因为害怕她知道了后,会终止了这段关係。
寧愿她跟我由零开始的认识。
由零的去了解我。
「你在做甚么?」我问道。
「反正都不能入睡,所以在冲晒相片。」梦瑶很珍惜的轻擦相机的镜头道﹕「自事发前那天,爸爸他拍下了不照片。他是一个十分尽责的人,不会浪费每一张菲林。」她举高相机,细心的检查着镜头,然后单着眼睛把相机放在面前,乍作一个拍摄动作,道﹕「而且每一张相片都具有新闻价值,如果能够被刊登的话,他会很快乐的。」
即使人已死了,但梦瑶仍然尽力完成亡父的工作。算是尽了廿多年来没有尽过的孝心吧。
「很抱歉。」忽然间,我衝口而出的说。
只见梦瑶眉心縐了一縐,然后微笑的道﹕「爸爸的事只是意外,你不要自责吧。」
然而,梦瑶却会错意。
事实上我想为我曾伤害过她的事而道歉。
霎时间,我默不作声,只是呆呆的望着梦瑶。见她的双眼,两个瞳孔既黑且如水晶一样亮出生辉。
原来……
她的双眼是最美丽。
在黑瞳中之中,我看见自己那个充满内疚神情的倒影。
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抱歉这两个字,我确是没有勇气说出,于是只好交託给行动。
见梦瑶那两片在微微颤抖中的小唇,催促着我闭起双眼向她吻去。
我把脸庞拉近,渐渐的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她的体香。
忽然……
周遭响出了机械声。
「抱歉。」梦瑶叫了一声,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张开两眼,见她神情甚是冷漠。
我尷尬的点头,笑了一笑。
只见梦瑶绕过我身,走到我身后的晒相机去。
她取起翻看刚冲晒好的照片,脸容上渐渐的渗出了微笑,然而过了片刻却透出一丝悲哀。
看来她又再想起东叔了。
「我可以看吗?」我笑道。
梦瑶对我微笑,道﹕「当然可以。」
我小心翼翼的从梦瑶手中取过照片,然后逐张翻看。
「是医院呢﹗」我边看边说﹕「是多少日前?」
梦瑶举头思索,两眼滚动着,道﹕「大约是爆发丧化事件前的两、三日吧。」
我微微点头。
「那时,整间医院差不多全是感染者。相信全港的医……」
梦瑶在的身旁叫道,然而我却没有细心倾听。因为,我脑中突然被另一把声音佔据了﹗
霎时间,我感到周遭忽然漆黑了,只有我现下的位置似有探射灯的照着﹗连梦瑶亦没入黑暗之中﹗
我吃惊得不知所措,只能在狭窄的光圈范围内惶恐的叫嚷。
脑中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似是设身于人山人海的环境之中。而且更感到是手中的照片传来,这叫我不断地翻看照片。
我看了一眼,实是令人吃惊得只会瞪白两眼,因为手中照片的影像竟变成了生动活泼的动画﹗
那是不断翻滚中的人海﹗地上尽是人们流出的鲜血﹗病房被挤得迫迫满满,弄得连病床亦得要推出走廊外﹗
人海忽然涨急,人群你推我撞,令掛在病床角用以维生的盬水亦「呯﹗」一响的落在地上化成碎片。此声音亦令本是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
影画配起耳边尽是不绝的吵闹声、救护员的叫嚣、伤者的怨吟,令我周遭的黑暗投放了一段立体影画,叫我彷似设身于只有灾难电影才会出现的场景﹗
「我到过这个地方﹗」我惊叫一声﹗
只有记忆,才会令我出现如此强烈的感觉﹗
看来我又走回记忆的洪流中,追寻已沉没在河床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我会来到医院?
「因为……李伟文。」
是谁?
这把声音不是我的﹗
「因为……你自己。」
你地底是谁﹗
「我在你手中。」
手中?
照片吗?
我连忙的翻起手中的照片。
周遭的立体影画如幻灯片的随照片而不断切换﹗
「差不多,快到了。」
最后我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
「就是这张。」照片中的男人叫道。
男人大约六十多岁,身穿医生袍,而头发更是化白了。
照片中的他,很诡异的对我笑着﹗现下就如恐怖电影中撞上邪灵的情节﹗
「是……是谁?」我颤动叫道。
「因为你,因为李伟文。」男人很古惑的偷笑,面上的縐纹似有生命的随笑容在扭动。
「你在说甚么?」
「因为我,你们才重生。」
「重生?」我被吓得只会把咀巴张开,道﹕「甚么重?」
「可惜,只是维持的时间太短暂,而且结局亦不一样。」
「甚么﹗你在说甚么?」
「因为……」
「因为甚么?」
「因为这是生命的奥秘、生命的智慧。」说罢了,男人又窃窃声的偷笑。一面戏弄于人的臭咀面,看得我心下有气。
「我不明白啊﹗你在说甚么?」
「一切也在变。你亦在变,他亦在变。」只见他笑了数声,又道﹕「但是,你知道的一定比我更加多吧﹗」
「够了﹗你不要再故弄玄虚了﹗」气坏了的我,忽萌撕毁照片的念头,对着照片吼着。
「最终,你亦……逃不了。除非……」
「除非?除非﹗不要除非﹗快说﹗快点给我说﹗」
「除非用上你搜集回来的资料吧……哈。」照片中的男人张大咀巴在狰狞的大笑。
笑声更渐成环回立体声的环抱着我的脑袋。
「够了﹗别笑了﹗」
「哈哈哈……否则……一切都会回归起始。哈哈……」
可怖的笑声似是化出数段可见的波浪形音波,而且音波互相扭曲、集聚成锥形的贯穿我两耳﹗
「哈哈哈……一切回到阿当、夏娃的时候……哈。」
「哗啊﹗」我立时抱头大叫。
我纵使奋力的掩耳,但笑声已深深烙入脑中﹗挥之不去﹗
此时……
「蒋文刚。」
「甚么?」
脑中忽然有人提到蒋文刚,叫我即时呆立了﹗
「振宇﹗振宇﹗……﹗」
此时,身体被人剧烈的摇晃。使我渐渐回神,放眼于周遭。
只知道照射着自己的探讨灯渐渐减弱,四周亦回復光明。
只见梦瑶一面紧张的摇着我手臂喊着﹕「振宇﹗你怎么了?」
听她一叫,我渐渐从回忆洪流中甦醒。向她用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我没有事。只是……只是……」然而,思绪仍未冷静,使得说话欠缺组织,口中颤抖的喃喃自语着。
此时,手中渐渐发痛,我两眼一看,吓见把梦瑶交来的照片紧紧的握在一团。
「啊﹗抱歉﹗」此时,我如被闪击似的,连声的道歉。
梦瑶接过了相,便一面无奈的说﹕「不紧要吧﹗反正仍有底片,可以再冲晒。」说罢了,她看了一看已被捏縐的照片,心有不捨的丢弃。
「且慢﹗」我喊了一声,因此我知道照片中仍有很多解不开的秘密﹗可惜最后亦阻止不了梦瑶。于是我飞身扑地的扑到废纸箱前,伸手其中寻回照片。
梦瑶亦一面错愕的看着我,道﹕「你怎么了?」
我不回答,只是疯了似的把废纸箱翻倒找回照片,然后把团在一起的照片摊开。
于我眼中,就是那个白发的男人。
「他是谁?」我紧张叫道,把照片放在她面前,几乎贴在她面上。
「他?」
「是﹗快说﹗」我臂弯暴现了青筋的紧握梦瑶手臂,肉紧的边摇边叫道﹕「说啊﹗」我心下焦急,把照片贴在她脸上。
梦瑶亦被我的焦急的情绪吓怕,急急叫道﹕「你认识他吧。」说罢了,她把贴在脸上的照片拨开。
「甚么?」我惊讶得只会把两眼瞪得老大。
「嗯。」梦瑶点头,道﹕「你们是合作拍挡啊﹗」
「拍挡?」
「对啊﹗而且在科学界是十分显赫有名的组合。」梦瑶一面正经的说,其后她神情有点异样,似是不想提起往事似的,道﹕「因为……我经常为你们做专访。那是第一次……啊……不用提吧……」她很刻意的别开了头,好明显不想我再追问下去。
「他叫甚么名字?」
「刘裕昌。是浸会医院的院长。」
「刘裕昌……」我口中暗暗叫道,不知不觉间使得脑中全是徘徊着这个名字。
霎时间,事情竟又多出了一个人物。令拟似天花这有着错综复杂关係的秘密更加扑朔迷离。
刘裕昌的出现,就如本是锁上百多个锁的铁闸前,置放多一个难关。
然而,细细推拷,我不难发现刚刚的记忆中提到我跟李伟文。看来极可能是谜题的关键﹗
但是我、李伟文跟刘裕昌当中有着甚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
而最后出现的一句「蒋文刚」,又是甚么的意思?他……会是整件事的「锁匙」吗?
不断的思索,令我根本不能入睡。
不知不觉,阳光已经偷偷的鑽入我的睡袋中。
提醒我新的一天又来了,亦令我知道我们的生命又短了一天。
我从睡袋中鑽出,看见天幕中透入了阳光。可是,这阳光不充满半点朝气,反而如黄昏那么暗黄惨淡。好好的一个早上,居然变得有如接近黑夜的黄昏。霎时觉得,人类已经没有了未来。
「你醒来了吧﹗」响亮的男人叫声使我从感叹中回神过来。
我应声一看,原来是叼起香烟的陈达志。
「嘖﹗」我闷哼了一声,道﹕「这里没有早餐么?要一大清早的抽起烟来充当早餐?」
由于我对这个人没有好感,因此说话中难免会不友善。
只见陈达志一面从容,吐出一圈烟后便笑道﹕「这里的其中一个规矩是早上九时要进食早餐。要不然,要到晚上才可以有食物。」
我瞧一瞧掛在墙上的鐘,原来是十时正。
心中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觉得好像被他戏弄了一番。
他绕过我身时,轻搭我肩笑道﹕「嘿,明日早点起床吧﹗贪睡鬼。」语调中带有讽刺的意味。
「妈的﹗」
气坏了的我,只好咬牙切齿的骂道。
我稍作梳洗后,便来到美食广场。
此时,我除看见昨夜遇到的三位警员及梦瑶跟蒋文刚外,亦多了四个人在广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