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生出来时所感觉到的周围的人们的感情,犹如粉红色的云彩,软绵绵的。人们朝她微笑,温柔地向她伸出手来,她的周围是明媚的春光。大人们希望看到由香里笑脸的时候,她马上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笑脸可以使大人们心情愉快。所以,她只要看见大人的脸就笑。肚子饿了或尿布湿了的时候她也哭,但在需要向大人们传达必要的信息的时候,她马上就不哭了。反之,如果家中有人感到悲伤的时候,由香里就会毫无理由地大哭起来,就像有人用火烧了她似的。这种时候,由香里看到的空气都变了颜色。现在她还记得,那悲伤的感情就像阴冷的雾气,是紫红色的。由香里一哭,大人们立刻变得很狼狈,拼命地哄她。心里感到悲伤的大人会觉得很内疚,会觉得这样悲伤下去是不行的,从而改变自己的心情。
不过到了幼儿园时期,由香里的这种共感能力有所衰退,跟一般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了。那时候也许是由香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幼儿园时期的由香里人见人爱,她的美貌从那时起就闻名遐迩了。她是班里被崇拜的偶像,但她从不为此翘尾巴。学习也好运动也好,虽然说不上出类拔萃,却也在优秀之列。她受到小朋友们喜爱的主要原因是非常留意小朋友的心情,伤害别人感情的话绝对不说。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同学推举她竞选学生会会长,受到全体同学的欢迎。就连她的竞争对手在竞选演说走了嘴,说由香里担任学生会会长最合适。结果由香里以全票当选,使“多么草包的候补也能得一票”的选举铁则遭到了否定。
但是,上了中学,进人青春期以后,一切都乱了套。由香里的共感能力进人了一个异常迅速的发展时期。哪怕在街上散步,都能感觉到人们心中的感情之水在向她涌过来,而且多为消极的东西。
开始,由香里只不过是处于周围人们漠然的心情和思考的漩涡里,但这些东西渐渐大起来,最后变成了清晰的语言和明了的内容。由香里以为自己精神失常了,好害怕,可是她越来越确信那不是幻听幻觉,而是周围的人们实际思考的具体内容。但她担心被扣上一顶精神病的帽子,所以没跟任何人说过。
一年过去了,只要走出家门来到街上,人们的内心独白就变成声音,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挡不住,躲不开,想无视却做不到。那些根本就不想听的牢骚呀,恶骂啦,整天对着她嚷嚷。
一上公共汽车,就听见一个目光呆滞的妇女在心里念咒似地嘟嚷,“我的孩子刚6岁呀……连什么是人生的快乐都不懂呢,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邻居家的健太,还有勇平,不是都结结实实地活着呢吗?这可怎么办哪?为什么单单我家的孩子就这么短命啊?”
一个抱着公文包的推销员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其实也在合着车身的摇晃在心里发牢骚,“啊,真他妈的!还干得下去吗?什么都叫人讨厌!就这样到极乐世界去算了……”
眼睛看着窗外的一个小公务员,一边摆弄着领带结,一边在心里念叨着,“我草泥马!你这个王八蛋科长!你们当官儿的工作不就是调动部下的积极性吗?我要是不想干了你能把我怎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净说些让人恶心的话!我他妈的辞职的时候非揍你这个王八蛋不可!把你的狗牙给你打断,叫你狗日的血流满面!叫你狗日的跪在老子面前求饶!”(校对:这里有句粗口,稍微进行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