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们的说法,卫知拙也就是年纪轻,身体又好,这才能捡条命回来, 但凡年纪大点, 伤势还没稳定下来, 估计就已经耗不起了。
赵好见太医们都一副“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您就知足吧!”的模样,也不好再催问些什么,只能越发仔细地照料卫知拙。
不说别的,对方的脸色确乎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伤口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变得可怕了一些之外,后面也在慢慢好转了。
这天赵好正在给卫知拙擦手,刚要起身去拧帕子,却突然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抓住。
赵好一愣,立即去看他,小声叫道:“卫知拙?卫知拙?”
便听见他半闭着眼,皱着眉,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合,口中快速地念叨着什么。赵好把耳朵凑过去听,便听见几句零碎不成篇的话。
什么“是姓尹的钦差带着人到了”,什么“连他们都不敢暴露身份,定然危险”,还有“别一个人去,好好”。
赵好知道他恐怕是又梦见了先前的事,连忙轻声哄他:“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好儿的呢,别担心,没事的……”
兴许是听见了赵好的声音,卫知拙真的停下了念叨,眉头也舒展开来,再次睡着了。
赵好吐出一口气,看着他憔悴的俊脸,又觉得难过,只得起身去清洗帕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好趴在卫知拙房中的桌子上睡着了,惊醒时,就听见有人在小声叫她:“好好……”
赵好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脚下却不停,慌忙地到了卫知拙床前,叫道:“卫知拙?”
卫知拙醒了,一双眼中虽然还带着疲惫,却是清明的。
他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赵好,确定对方的状态很好,这才又放心地闭了闭眼,弱声问道:“过了多长时间了?我的伤势如何?”
赵好心想,你也太冷静了,这么重的伤,还以为你要跟我当初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再来两句我是谁我在哪儿呢。
赵好笑了笑,又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在卫知拙慌乱的注视中,赵好实在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只能把头埋在了他的手臂上,呜呜咽咽地回答他的问题:“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太医说你的伤势在好转啦……呜呜呜,幸好你没事,我娘还让我带人回家呢,你要是没了,我带谁回去啊……”
卫知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急还是该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努力动了动手,蹭了蹭赵好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对不起。”
赵好哭够了,吸吸鼻子,抬起头,问道:“干嘛道歉?”
卫知拙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禁不住弯了弯唇角。赵好心思单纯,一点儿也不记仇,因为这一出,便把之前的事通通忘了。
但卫知拙还是要道歉的:“因为之前逃避你的事。”
赵好愣了一下,她当初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来着,现在却好像没那么好奇了。
不管怎么样,卫知拙还是把自己当时的顾虑和迟疑说了出来,随后道:“我一直没有想清楚,也做不出决定,这才事事避让。”
赵好闻言,心中也有所触动。她俩身世家境悬殊,更不容易的一方其实是卫知拙,回到上京那段时候,她又何曾没有担心过同样的事情?只是找不出答案,暂且搁置罢了。
这样一想,赵好心里最后的一丝纠结也放下了,瘪着嘴说道:“看来咱俩确实是心有灵犀的。”
卫知拙看了看她,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赵好却只问道:“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卫知拙也还是那副讨人嫌的模样,反问道:“你觉得呢?”
赵好板着脸看他,半晌,还是撑不住露出了笑意,把脸搁在床上,说道:“我觉得?我觉得你想不清啦,你连命都愿意给我了,嗯?”
便是因为这个,她才对卫知拙之前的反应没那么在乎了吧,因为对方舍命救她的事,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
卫知拙闻言失笑,见赵好执着地盯着他,还是垂下眼,别别扭扭地出声道:“对……只要有你,我什么都愿意。”
见赵好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卫知拙才跟着笑了,又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好摇头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难道不是为我受的伤?”
于是又把整件案子和后来的处理一一告诉了卫知拙,连同罗为正的案子一起,说道:“当初皇伯伯突然不许我再查下去,我便有预感这案子不对劲,也没敢向你提起,并非有意隐瞒。”
卫知拙“嗯”了一声,道:“我都知道。既然都已经有了处理,自然是好事,只是这次的证据拿得实在凶险,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提到这个,赵好同样心有余悸。刚从凤阳府府衙逃出去的时候,她还想过再来一次也不会后悔,但后来牵扯到卫知拙的性命,她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说什么她也不会一个人以身犯险了,哪怕只有一点点苗头,她也先把人手带齐了再说。
卫知拙也是同样的想法,叹道:“我原先只以为是官场常见的贪污敛财,却没料到背后有容相这样的权奸在。”
赵好的武功的确已经是顶尖的了,???即便是放在大内,也是鲜有敌手的。
但备不住容相豢养了那样的高手,也难怪尹或来查案时会带那么多人保护自己,若不是赵好和卫知拙因缘巧合之下替他挡了这一劫,他能不能安然回到上京也是两说。
卫知拙在当天傍晚看见这支从上京来的队伍时就察觉了不对,在上门确认来的人是尹或之后,心中更是警铃大作。那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事情要遭,赵好可能会遇到性命之危。
但那时候赵好已经出发,想阻拦或是从长计议都来不及了,卫知拙权衡之下,觉得自己一个人恐怕没办法救下她,这才极力劝说,希望尹或能够提供更多帮助。
虽然结果还是他一个人救的人,尹或的手下只是派上了后勤的作用。
“可见这位尹钦差确实不靠谱。”卫知拙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倒是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儿,意有所指。
赵好一耳朵听出来,有些憋不住笑,说道:“说到这个,你之前一直犹豫的事,我在上京时就考虑过了。”
卫知拙还没发现不对,“哦?”了一声。
赵好努力板起脸,说道:“那时候我爹嫌你是个捕快没出息,我便想着要不要请皇伯伯给你安排个官做,不然他就考虑把我嫁给尹或了。”
卫知拙闻言,脸色一变,脱口道:“什么?!”
随即便因为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扯到了伤口,脸色苍白地倒了回去。倒把赵好吓了个花容失色,一边道:“我说笑的!我说笑的!你别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