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旁边的屏幕上弹出星河实时监测到的数据,季垚没有把目光挪开,因为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现在身边缺少一个着弹员,打狙击的时候往往比较吃力。
星河顷刻得出结论,报告:“未监测到人类活动,目标已从侦察范围消失。未监测到有武器调动,未监测到电信号干扰。”
季垚闻言终于转开视线,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标记点,一会儿之后就消失在一片黑色的底光中,图上显示“目标已清除”。季垚不相信,他没有理由相信,因为他只打中了一个人。
飞机忽然从侧方出现,雨水打下来,重重地砸在季垚身上,把那些嫩叶全都打的左右摇晃,危险地挂在枝头,险些就要坠落。镜像世界脾气极差,天气阴晴多变,气候暴躁狂野,坐标仪上的气象台至今仍未寻到规律。不过有气象专家猜测,按照这种忽风忽雨的混乱形式,三伏天气温骤降乃至下雪也有有可能的事。
季垚匍匐在原地没有动,他动不了,半边身体没有知觉,断裂的盆骨让他挪动一分就感觉身体要撕裂。浓重的血腥味和焦油味笼罩着他,身下厚实的枯叶已经被血浸成紫黑色。
他收拢屏幕和机枪支架,拿起身边的唐刀。雨水倾泻而下,暴风雨终于彻底降临了。季垚听到海浪冲撞山崖的怒吼,大地的震动让它烦躁不安,狂风掀起浪头已经超过十米,誓与崖壁比高。
这样的风暴不适合作战,敌人也会权衡,季垚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把额头放在手背上,把胸腔里浑浊的气体逼出来。山火仍在继续,黑沉的天穹下弥漫着橘红色的光芒,林中的野生动物全都在往安全地带奔逃,西北方有一条大河,火烧不过去,河里密密麻麻都是迁徙的动物群。季垚甚至听到久违的狼嚎,在他因为失血而引起的模糊意识中回荡,他以为自己在家乡。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乡,而家乡只存在于已经远去的岁月和梦中。他在那声狼嚎里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赤塔的猎场,想起符衷用手捂暖他冻僵的脸,而他也在这虚幻的温暖中昏昏睡去。
迷蒙时听见身边细细簌簌的响声,然后旁边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事,那不软不硬的毛一直在裸露的皮肤上甩来甩去。季垚睁开眼睛,视野中只能看到一片火红的颜色,不知道是山火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抬起手指,却没力气挪动手臂,大雨冲刷在他身上和脸上,流下的污血蒙住了他的双眼。因地震而断裂的树枝砸下来把他的身体盖住,像是在保护谁湿透的灵魂。
那是一只狐狸,季垚在昏厥前的一秒判断出来。狐狸后半身拖着血,后腿轧断了,骨头都露在外面。它不知道用这副残破的身躯奔波了多久,才来到这处高地,来到季垚身边。
他们都在逃命,季垚是,狐狸也是。砸落的树枝压住了狐狸,狐狸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它趴倒身体,两只前腿不停地挣扎抽搐。季垚把手放在狐狸的头上,拇指动了动,摸了摸它的耳朵。
符衷曾说他很像狐狸,季垚想,确实很像,尤其是跟眼前这只狐狸。他们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