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的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片猩红中看见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像,已经没有起伏。他动了动睫毛,用带血的衣袖抹去满脸血迹,挪动了下身子跪在季垚旁边,重新把手伸进伤口深处。
“不会,只是暂时性心脏停跳,能救。”朱旻喘着气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血。
莱斯利看到他眼中滚出大颗的泪水,冲刷着那些混乱的血痕,似乎要把这张脸用眼泪洗干净。朱旻一直低着头,手在伤口内部淤积的血泊中翻动,他在重新寻找动脉血管,尽管血已经不再流出。那些粉红的泡沫、流淌的殷红的河流,全都化作纷飞的红色的印记,蝴蝶一样在机舱中飞舞。
透明的晶莹的泪珠砸落在季垚的作战服上,那上面混合着草木、硝烟和鲜血的气息,在他不长的年岁中,死亡一直如影随形。季垚安静地躺在担架上,手放在身侧,用束缚带捆住,他的表情很安详,尽管面色苍白,嘴唇丝毫没有血色。在他头顶,监护仪的警报始终没有停止,不知道这警报声是否进入他沉重的梦中,也不知道他此时进入了梦境的哪一层。
他就像午间睡去,做了一个梦,梦中山海葳蕤,四季了无尽头。朱旻给他做心跳复苏和人工呼吸,但都无济于事,莱斯利跪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朱旻崩溃痛哭。
机舱门轰然从外边被打开,暴雨一下冲进来,冲洗着黏稠的血垢,就像冲洗着他们这些人所经历的所有黑夜。穿白褂的医生弓着腰跨进来,扶起朱旻的身子,然后抬走了担架。
朱旻一直跪在监护仪下方,莱斯利和老郑都背上箱子后离开机舱。朱旻听到嘈杂的雨声,还有惊耳雷鸣。风声在头顶呼号,远方海潮山一般耸起,正极速往海岸推进,形成海啸。
有个医生在最后进入机舱,他一进来就在朱旻面前跪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朱旻的身子。朱旻眼前晃晃的一片白光,他瞥见一头金色的头发,原来是林奈·道恩。
暴雨就从倾斜的机舱门口灌进来,很快机舱里就积了脚踝深的水。道恩淋着倾盆大雨抱着朱旻,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谁都没有说话。朱旻好一会儿才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搂住道恩的背,在道恩干净的褂子上擦出凌乱的血痕,他把脸埋进道恩的衣领,滚烫灼人的眼泪烙在道恩脖子上。
风暴来临时万物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朱旻此时悲怆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