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清着神态松了松领巾,对这些枪口视而不见,从容的神态像是深夜开着车回家,进门之后轻松地把衣服换下,洗完澡后埋在干燥的被子里做起梦来。他身上那种冷透了的孤独悄无声息地渗进基地内部的空气中,似乎浓缩了外面万物的寒冷,在他一个人身上迸发出来了。
“你们的长官呢?”这是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感觉无边的旷野在眼前敞开,寒风掀起沙尘在远处降下。他声音低,似乎天生就是哑嗓,但又不至于让人感到不适。
执行员别了一下枪口,说:“办公室里,我会带你去见他。你最好老实点,别耍花招。”
季垚坐在灯下摊开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张空白的表格,朱旻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翘着腿,正低头歪在旁边的桌子上记录什么东西。季垚刚旋开钢笔,门外传来报告声,移进几条人影。
朱旻耷拉着嘴角,抬起眼皮看着人走进来,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笔帽,发出笃笃的声响。他把外套拉紧,脖子在围巾里缩了缩,无趣似的继续把自己埋进面前写满数字的纸头中。
“指挥官。”
提着箱子的执行员打了报告,拉开箱子推到季垚面前。里面的黑色绒布上躺着另外一把刀,比季垚手边刀架上的稍短一些,但形制相同,连刀柄上的錾金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季垚记得很清楚,没人能比他记得更清楚——在符衷下井前,他亲手把这把短刀卡进他背后的暗扣中,还嘱咐他接收到消息一定要及时回复。
季垚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在刀上略微停留了一会儿,甚至这一小会儿都没有显露出任何情感。他把钢笔放下,往后靠向椅子,淡色的阴影在他衣服上绣着花。
“人质呢?”等执行员退出房间后,季垚靠在椅背上问,他把手搭在身前,抬起下巴注视着面前男人的脸。他摘掉了帽子,露出他整洁的额头,微红的眼眶被阴影挡住,鼻梁挺立在光中。
“不在这里,在其他地方。”男人的嗓音引起朱旻再度抬头,这位有幸旁听的医生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季垚审问,脚尖一勾一勾。
“我问你他在哪!哪个方位,哪个坐标!别装傻,你难道不知道回答问题的方法吗?”季垚一拳砸在桌上,情绪和语气一下爆发出来,让朱旻脚尖一颤。钢笔被震起来,骨碌碌地往旁边滚去,在帽子边上停下来。
男人垂手站在桌子前面,他身上的外套明显是时间局的制服,只不过胸前和肩上的徽章都被取掉了,看起来沉闷喑哑。他的衣领里塞着保暖的浅灰色驼绒领巾,把他脸衬托得比法尔孔奈的雕塑更加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