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霖点点头,助理离开之后他撑着鼻梁让自己的神经得到放松,刚才若无其事地提起伤疤,但他心里并不好过。窗外重新掠过灯光、大雪、高楼和空街,而在这一切之上——是灰蒙蒙、黑黝黝的天穹。
渤海湾军事基地里,一架漆着编号的直升机出现在雪里,在地面指挥人员的安排下降落在侧方机场上部。上校扶着机门走下来,裹紧大衣后快步进入核心控制区,金属门上刻着军区编号,此时被灰白的霜覆盖住,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串数字的组合。机场上的雪被清理掉了,湿漉漉的地面露出来之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核心控制区建在室内训练场旁边,隔着一道玻璃墙,当上校从墙边经过时,他看到墙另一面的训练场里,士兵们正在仿真环境中进行野战训练。远远地传来炮声,海上的舰队正在发射导弹。
符阳夏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监视士兵训练,他穿着作战服,没戴帽子,正在与几个军官交流。上校走过去,并拢鞋跟后抬手敬礼,符阳夏轻声让军官们先离开。
“什么事?”符阳夏看了上校一眼,看到他肩上还没化掉的雪花,“你刚从港口那边过来?”
上校注意到符阳夏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他挽着袖子,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刚从训练场里上来。上校把手里密封好的档案袋交给他,说:“时间局刚来的消息,‘回溯计划’开始撤人了,撤离名单在执行部部长确认过后就送了过来。那边发来了通知,说您的儿子也在撤离名单里,重伤,主治医生叫肖卓铭。”
符阳夏绕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纸,找到符衷的那一份,很快地翻看完医疗报告,然后扔在面前的桌子上。符阳夏撑着桌子边缘,闭上眼睛。上校沉默着站在一旁,他能理解自己上司现在的心情。训练场里的喧闹声愈来愈热烈,机器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仿真环境里的条件越发恶劣。场外,舰炮击中目标后产生的巨响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音。
“巡回舱将在十小时后在贝加尔湖基地着陆,”上校在半晌之后补充道,“然后才开始转移撤离人员。等他们真正回到时间局的机场,可能还要等待很长时间,毕竟天气太恶劣了。”
“为什么医生没有写任何批示?”符阳夏把档案翻到某一页,指着空白的一栏问,“肖卓铭医生是个什么人?”
上校看了一眼,回答:“名单是从‘回溯计划’的坐标仪传送过来的,执行指挥官已经签了字,确认无误。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医生写批示。所有医护人员的个人资料都钉在附件里,包括肖卓铭。我看过,肖医生是个高材生,错不了。她手里只有两个病人,一个是符衷,一个是林城,是执行指挥官亲自安排的。”
符阳夏能懂上校的意思,既然是执行指挥官亲自安排,至少肖卓铭不会是个庸医。符阳夏看完肖卓铭的资料表,放回去:“原来她这么年轻,我始终有点放心不下。”
“现在全世界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年轻人身上了。”上校笑着说,“时间局的李重岩局长也发表过讲话,他认为‘回溯计划’的胜利与否,将会影响到人类未来的走向。”
“时代变得越来越年轻了,老去的只是我们。后浪推前浪,新人赶旧人,我什么时候也会被赶走呢?”符阳夏说,他没有谈论起李重岩,低头整理好文件纸,神态重新恢复到一个老将军该有的果决上去,仿佛已经从符衷的不幸中走出。符阳夏前不久刚刚失去了夫人,但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