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竟然是闹铃把我叫醒,而不是起床号。”肖卓铭打了个哈欠说,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掀开被子下床去,把一半窗帘拉开,一公里外的希尔顿酒店亮着它独特的招牌。
肖卓铭在窗户旁边站了会儿,她住在11楼,这个高度能把视野扩展到像手臂一样环抱的几条矮矮的山脉那里去。房间里供着暖气,肖卓铭穿着一件黄色的法兰绒睡衣和一条白色的灯笼裤。她调整好视线,高度近视让她看不清希尔顿的招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道路两旁积雪的轮廓,行道树已经全部落光了叶子,大叶黄杨也看不见了。
她抬起一只手抹了抹脸,再胡乱弄一下头发,双手在抽屉里摸索了出一根烟来,放进嘴里叼着,但没有点。几分钟后床头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肖卓铭过去看了一眼,拿起话筒,没听,直接挂掉了。电话上的红灯闪了闪,肖卓铭把烟从嘴里取下来,丢在座机旁边,走出了卧室。
八点一刻,她换了一套新衣服,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往下看,一辆宾利驶进小区大门,停在了自家楼下。肖卓铭看着那辆车停稳,不慌不忙地把护手霜推开,直到它覆盖满整双手。
肖卓铭八点半的时候出现在楼下的门厅里,宾利的司机看了看时间,给肖卓铭拉开车门。希腊式的立柱撑起了略显宏伟的门厅,那些粗糙的石棱中一绺一绺地挂着难看的雪,立在石柱两旁的“玫瑰美人”和“猎鹿人”雕像已经变成了臃肿的一团白色物体,已经美感全无还显得庸俗不堪了。
花园里亮着灯,肖卓铭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盘着蓬松的结,流苏挂在她胸前。她看了看雪和车子,问:“你老板呢?”
“李先生在医院里。”司机说,“以后都由我来负责您的接送工作,这是李先生吩咐给我的工作。”
“他这时候怎么就想得这么周到了呢?”肖卓铭说了一句,但司机没有回答她。
宾利沿着石板路从另一个方向转出去,肖卓铭坐在后座,看到石板上刻有“凯旋门”。眼前一闪而过的南天竹、石楠木和鸡爪槭,这些植物的颜色正从冬天里褪去,如同黄昏从每个人的记忆中消失。肖卓铭忽然怀念起在坐标仪上的那些日子,46亿年前阳光灿烂,晨昏清晰,她见过电闪雷鸣之后升起的黎明,也见过夜幕驱赶霞光,晚间的凉风送来月亮和星辰。
李惠利医院门前排着几辆车正等着放行,警卫在一一检查证件。肖卓铭撑着额头,车子驶过减速带,停在横杆前方。司机出示了许可证明,警卫吹了一声哨,抬手示意横杆抬起来,那架势像是在航母上指挥战斗机升空。医院大楼下面有个花坛,正中央是喷泉,两条路分别从花坛两边延伸到一楼大厅外凸的檐廊下。
肖卓铭等车停稳后,有人来帮她拉开了车门。她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外面的是个穿着羊毛斜纹呢大衣的男人,他的西装熨帖而平整,露出里面的马甲边缘和黑色领带,不过没有别领针。
“舅舅。”肖卓铭下车后站在李重岩面前,半晌之后才打了声招呼。李重岩让司机把车开走,才转身朝肖卓铭比个手势,示意她进去说。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从大厅穿过去,过了几间值班房后来到一扇写着“医务人员通道”的玻璃门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有个护士推着一辆轮椅从电梯里出来,肖卓铭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是个盲人,眼睛还绑着纱布。肖卓铭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她认得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