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铭垂着眼睛看自己写在纸上的数字和标注,她的两根手指紧紧夹着香烟,好像要把它夹断似的。肖卓铭吸了一口气,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一直踩在椅子横杆上的脚也放了下去。她长长地呼出烟雾,手指有点抖,几片烟灰落在了黑色的桌子上:“这种病没人能比我见得更多了。”
说完她很快地又把烟放进嘴里,从旁边扯过几张空白的纸,提起笔在上面记录东西。肖卓铭问了符衷几个问题,等烟烧完后她就把烟屁股狠狠按进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灰缸是个翻过来的蓝釉陶瓷杯盖,底部烫着不少焦黑的印记,边缘泛着茶褐色。这只不幸的陶瓷杯盖是她从旧货市场上搞来的。
“离谱。”肖卓铭看着纸头说,她随口再骂了句什么,把笔放开,看它在桌上滚了几圈就不动了,“这种病怎么会在北极出现?”
符衷摊开手,他就算心知肚明也得装作一无所知:“谁知道,在这种地方什么事都会发生。现在这个病已经变成插着翅膀的瘟疫在北冰洋上蔓延开了,它好像还是一种传染病,已经有人因为这个死掉了。这可不是件小事,医生。”
“听着,你现在要做的是告诉他们别去碰海水,他妈的,海水肯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污染了。”肖卓铭说,她站起身,拿着陶瓷杯盖去回收通道旁边把里面的烟灰倒掉,接着放水冲洗,“淡化过后的海水也不行,淡水问题你们可以自己解决的对吧?”
“可以。”符衷说。他看到潜艇里的科考队接连走了出来,他们身上都穿着紫红色的冲锋衣,就像耿殊明教授经常穿的那种。潜艇靠岸的小码头上积水横流,堆放着粗韧的麻绳,这是用来拴快艇的。沿着码头甲板四周挂满了风旗,只要稍微抬头看上一眼,就能判断出今天是什么风向。
肖卓铭让水冲刷着杯盖上的焦黑灼痕,反复转动手腕:“朱旻给我送来了一管试剂,现在就摆在我的桌面上。这是抑制药,花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终于能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还没给林城注射药剂,朱旻那边都在等着我的实验报告。我本想等安排妥当一点再把抑制药给林城注射了,不过现在看来我一秒都不能耽误。”
她洗完杯盖后用帕子擦干,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她背着手,俯下身端详玻璃柜中的试剂管,又添上一句:“你知道抑制药被研发出来了这件事吗?”
符衷停顿了几秒,说:“我刚才不就知道了吗?”
肖卓铭直起身子走到一边去拉开壁柜找东西,歪头夹住手机:“我会立刻给林城注射试剂的,药效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到,这之前我还得对他进行跟踪检查,起码要半个月。”
“他能活下来了。”符衷说。
肖卓铭提着装有试剂管的玻璃柜走入另一间实验室,沉默了两三秒后回答:“但愿幸运之神眷顾到他。”
符衷跟她说了再见后就挂断了电话,他心里轻松起来,浑身都充满干劲。他知道自己又完成了一项任务,肖卓铭已经被拉入他的大计划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符衷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他想起了新奥尔松的港口和峡湾机场,还有自己蹲在活动架上画写生时的笔触摩擦声。
此时似乎又能闻到冰冷的海上空气的味道,它们带着苦涩的潮湿气息朝自己袭来。住在空军宿舍里时他不止一次幻想过未来的生活,他想要在有山有海的地方修一座房子,和季垚住在里面。这个想法就像烟雾,飘在符衷的脑海里。
符衷给魏山华发了一条消息:林城有救了。
魏山华回复得很快,符衷知道就算他现在正把手指放在导弹发射器上也得腾出手来回消息:哪儿听来的?
—第一管试剂已经研发出来了,能抑制发病。肖卓铭正打算在林城身上做实验,没准他明天就睁开眼睛下地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