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还在说着什么,他摊开手,像是在抱怨。符衷别开了目光,听到了北风呼啸的声音。他把手放在玻璃上,说:“很快就会有疫苗了,还有专门研究这个病的专家也会来。他们现在只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的,到时候就轮到我们占上风了。振作点,医生,我们这儿的人是不会被打败的。”
“我的天哪。”医生说道,符衷看到有一行细细的泪水挂在他一边脸颊上。医生的传呼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然后匆匆忙忙地跑走了。紧接着符衷就看到有人推着病床往抢救室赶去。
符衷没有很快离开,他走到医疗部外面的一条小走廊里,忽然就抬不动脚步了。符衷靠在墙上,冷清的廊道中有种稠浓的忧郁在朝他袭来。廊道一边是开放的玻璃窗,符衷在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在窗上看到自己的时候比照镜子看到的要多。符衷知道自己为何而忧郁,他看着对面那个虚假的影子,想起了另外一些人。
他想起了因为失去了一个学生而痛哭的耿殊明教授,还有那个脖子被狙击手打穿了的制图员,符衷想起了他满身的鲜血。过了会儿他眼前又出现了讯问室里的寸头,那个跟踪他的家伙,还有那家伙脸上老油条一样的神情。季垚的背影,母亲的墓碑。符衷捂住脸,他弓起身子,像要倒下来。长长的狭窄走廊里只有顶灯在这时与他作伴,这走廊的另一头似乎连接着时光的背面,那些失去的东西会沿着这条路走回来。
风拍打着窗户,像一群古怪的客人在喧闹。符衷最后坐在了旁边的金属椅子上,把头靠在墙上,就像睡着了那样闭起眼睛。他去掉脑中一切念头,只想着雪,那么厚,雪上一片洁白。
*
黑色牧马人沿着东平国家森林公园外的国道行驶,路基旁种植的水杉都是老树,有很多树枝上还挂着毛茸茸的残叶。水杉的枝条又细又密,像刚从笔直的树干上长出来的绒毛,它们就这样伸展着。水杉组成的林障背后是一小片白桦,林荫路上铺着湿漉漉的细沙,一直通向丁香蔓生和长满榆树的果园。
国道上没有车辆,树木遮挡的地方都是死气沉沉的,水杉东路和水杉西路只隔着一条30米宽的绿化带。没有下雪,牧马人的车灯很亮,空中巡逻的警察降下直升机跟着他们行驶了一阵,确认车上人的身份之后就飞走了。公路在一个T形路口转了弯,然后又进入草场路,最后往环湖大道驶去。车灯照亮了两丛圆柏中间的一座小桥,过了桥就能看到人工湖。
车子驶近的时候猛地减速,因为前方路面上布满了路障,司机不得不放低车速、小心行驶。一阵颠簸后车子逼近木桥,但是光束照亮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从桥侧面的圆柏背后走上来的。
牧马人停住了。司机没有关车灯,那个人走到桥中间就转过身来,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照亮了白逐的脸。白逐没有戴首饰,也没有穿着大衣配银狐皮围脖。她穿的是猎鹰突击队的黑白色迷彩作战服,压在头上的黑色贝雷帽中间却闪着黑白双翼的徽章。白逐没什么表情,脸上皱纹很深。她手里抱着枪,两脚分开与肩同宽,站在桥上看着不远处黑色的越野车。
司机握着方向盘,盯着白逐的脸看了很久,说:“猎鹰?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坐在副驾驶的李重岩同样看着白逐,把旁边的伯莱塔拿在手里:“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