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桌是季宋临的工作台,除了堆起来的纸头外,还留出了一大块空地,摆着墨水池、各式各样的尖头笔和细毛笔、炭条、无色的化学试剂。一张未完工的画摆在垫子上,符阳夏上前去看,才发现季宋临画的是狐狸的半边脸,另一半还只有铅笔草稿。符阳夏认得出来,这就是代表狐魃门下的笑面狐狸。
季宋临的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狐狸画像,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精细的彩色图案,有点像印在扑克牌盒子上的那种插画卡片。花像是要开出来,鱼像是在笑。符阳夏翻看了一本专门收录了笑面狐狸画像的册子,看完后合上本子放了回去。他站在桌子前徘徊,画完的、没画完的,都像烟雾包围着他。
他走到东边的墙壁前去,那上面挂着十几幅水彩肖像画,符阳夏认不出来那是谁。肖像画下面打了一排柜子,台面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个相框孤零零地摆在正中间。
相框里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符阳夏把那个相框拿起来,他注意到相框的边是断裂后又用胶水粘好的,粘得很细致,看不出什么痕迹。里头框着一张褪了色的照片,拍的是一辆停在树林前的坦克,炮管上漆着“surges”,意思是“风暴潮”。有个年轻的士兵坐在坦克的炮座上,帽子歪着,没有看镜头,他侧着脸在逗怀里的小猫。小猫伸着爪子,想去抓士兵手里的那朵白雏菊。
符阳夏知道这个坐在坦克上逗猫的士兵就是自己。他知道是谁拍摄了这张照片,他没想到季宋临竟然把它洗了出来,还镶在了相框里。
季宋临扎好了花,排好长短和颜色后用绳子捆成一束,再用干净的旧报纸包起来。他扎好牛皮绳,绕着捆扎绳子的地方编了一圈麻花结。季宋临抱着花看了看,在边上插了几株白色的雏菊。
房子里没有人出来,符阳夏还在里面。季宋临收拾好工具和桌子,擦干净靴子上的灰土,捧着花束推开了虚掩的门。屋子里很安静,夕照正在立柜和挂镜间来回穿梭。符阳夏踩着楼梯往二楼走去,他没有回头,似乎没有意识到季宋临进来了。他上了二楼,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季宋临看了眼一楼的摆设,一切都保持原样。他看到了肖像画下的那个相框,相框挪动了位置。季宋临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抱着花走上了楼梯。
打开符阳夏关上的那扇门后,季宋临刚走进去,立刻有条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半个身子压上来,把季宋临压得一仄。季宋临反手关上门,拉住勒着自己脖子的手臂转身,顺手把一大捧花放在旁边的空柜子上。他用了两秒钟就反客为主地箍住了偷袭他的人,转了一圈后把人摔在床上,手伸到腰后去拔出了枪。
符阳夏被压着,季宋临的枪口顶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对峙着,相隔不过十几厘米,呼吸都是烫人的。符阳夏抬起手,按在季宋临拿枪的那只手上,扣紧了他,说:“你为什么不朝我心口开枪?”
季宋临看着他,很久没说话,但他的眼眶却越来越红。符阳夏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越来越清晰,但一下又变化出许多个幻影。他知道那是泪水,季宋临的眼睛里蓄着泪水,却没落下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