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灭了身上的火之后,他才发现大腿上被烧掉了一大块皮肉,淋淋地往外渗血。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疼得他松不开眉头。脚踝和髋骨都在刚才那狠狠一摔中碎裂了,稍微一动就是钻心刻骨的疼痛。小七吠叫了几声,符衷重又打起精神,伸手摸了摸小七的耳朵。狼狗皱着鼻子嗅闻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叫唤起来,示意符衷向前走。
“所有人员现在撤离,前往‘方舟’号坐标仪等候命令。除了指定人员外,其余所有人在十五分钟内全部撤离完毕。注意,十五分钟内撤离完毕。”
黑塔里的部队和守在外面的人群潮水般退去了,符衷让留了一个执行员在身边,让其他人先行离开。被固定住的火焰、悬在空中的巨物,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令人胆寒。符衷跨过火,领着小七和一位同行的执行员快速向第四层奔去。楼层之间的通道被破坏了,他们只得从另外的路绕上去。符衷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就像他和季垚接吻时做的那样。
时间停止的时候,季垚正经历弥留之际的那一刻钟。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流泻出去,就像灵魂正在脱离躯体。他觉得自己变冷了,血却还是热的。黑暗慢慢来袭,即使火光也照不亮了。
他很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他觉得自己这回不会再做噩梦了,因为心里的安详和平静打败了孤独和恐惧。黑夜寂然如死,脑海中的印象变幻莫测,一会儿是阿拉加拉山脉,一会儿是铁青色的棕榈。他做着一个黄昏时的梦,梦里见到了那片芳草萋萋的平原,那座大雪山,还有雪山下的桃林。他闹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回忆,但一切虚无中只有符衷是真实的。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狗吠,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家乡,他的家乡在大兴安岭,有高山深涧、绿蚁新醅、柴门犬吠。眼前一片金灿灿的火光,一个人影踏着火光朝他跑来。季垚的眼睛瞎掉了,只能看到影子,无法辨认那究竟是谁。狗的叫声就在身旁,那么清晰、那么响亮,甚至能感觉到一条温暖湿润的舌头在舔舐自己的脸颊。
一切都很真实,这种真实把他拉进了恍惚不定的境地里,季垚觉得英雄应该踏火而来。怀里的狐狸在激烈地挣扎,不过季垚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抱住它了。狐狸挣脱了出去,狗吠和狐狸叫嘈杂地交错在一起。
符衷看到了满地的血浆、肉块和断肢,一把斧头躺在一个被肢解的人身旁,一颗被砍碎的头颅正流着白色的脑浆和脑髓。
“首长。”符衷在季垚面前蹲下来,用温柔的声音呼唤他,“符衷来报到了。”
季垚的双眼变成了血洞,他就那样和符衷对视着,沉默良久。他听到了这温柔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回荡,他还在睡梦中见过那可爱的面影。
你是从哪儿来到我面前?季垚想,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梦里重现,去再现那命运赐予的却又随即拆散的短暂的相逢?
符衷早就离开了,他只在夜晚回来,来到季垚的梦里。他只是一个幻影,一道多年前留下来的回音,如同春神阿多尼斯生活的另一个世界,没有悲伤,也没有忧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