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刚想开口,却又抿唇沉默。他轻轻地笑了笑,不作一声。他把话都往心里藏。
女教官打完招呼,说笑着走开了,季垚朝她们点点头当照面。他挑着下巴眺望楼房的转角处,花坛里的蜡梅遮挡了他的视线,几株弱不禁风的植物已经在霜寒里瑟瑟发抖了。对面高楼里不知有谁在弹奏,曲调绵长如银钩。季垚数着秒数,用鞋尖踢着小石子儿打发时间。从餐厅到公寓有些距离,符衷赶过来可能要花点工夫。
清扫楼层的工作人员从电梯里出来,推着一车子东西,轮轴骨碌碌地响了过来。季垚听到动静,朝后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开一步。东边的小广场上停着厢式货车,穿藏青色外套的装卸工把推车从斜坡上拉下去,一直走到货箱跟前才停住脚,在众人核对完箱子数目后,装卸工才把垫纸板掖在腰间往回走了过来。
“谁搬出去了?”季垚叫住长得矮矮壮壮的工人。
装卸工被他吓了一跳,忙把掖在腰上的垫纸板抽出来,回话:“2601号搬出去了。”
季垚点点头,原来自家的对门。季垚的邻居是装备部的部长,这户房子只是部长在时间局的临时住所。季垚从没敲过邻居的门,这下邻居就搬空了。他多年不在北京,错过的东西太多了。季垚放走了装卸工,看到货车沿着园路开了出去,转眼就进了地下通道。
符衷一路奔跑着赶到公寓门前,转过拐角的时候不慎绊一跤,手扎在旁边刚修剪的黄杨篱笆上,擦掉了一块薄皮。符衷顾不上这点小伤痛,他随便拍了拍灰尘,加快脚步往七公寓的楼前跑去。符衷怀抱着一束亮黄色的鲜花,他护着花瓣没让它们抖下来一片。
跑上台阶后他在季垚面前打了立正:“首长好!”
季垚稍稍站得近一些,好让自己能看清符衷的脸。他故意不言不语地沉默了一会儿,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沉默也能让符衷心慌意乱。季垚过了会儿才点头:“来得倒挺快,算了,不罚了。”
符衷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用挨罚了。符衷这才好好地把目光放在季垚身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竟然离得这么近,近得只剩悠悠凉风能在其间回转了。首长常常穿着执行部标配的黑衬衫,不管怎样的衬衫在他身上就最出色的一件杰作。季垚不打领带的时候很少系领扣,露着一小块皮肤,锁骨若隐若现。
这就是他的神秘之处,那一小块袒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是个神秘的去处。季垚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一直钩在符衷的心弦上,让他的想象力插上翅膀飞翔,让人只想去探索、开拓、琢磨。
符衷肩上搁了几瓣花,季垚抬手替他掸去。符衷看看自己肩头,徽章锃亮,虽然比不上季垚的那么光荣、英武,但符衷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像季垚这样的人的。手里的花束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人把它们送出去了,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符衷把花递给了季垚,说:“送给您的。”
“哪儿买的?”
“路上经过一个土耳其卖花人,他把鲜花装在篮子里,搁在花坛的石台上。这花的味道香甜香甜的,适合插在花瓶里做装饰。首长,您家里的花瓶都空了。”
符衷的言下之意季垚一下就听懂了,这无微不至的小贴心把季垚乱糟糟的心情抚摸得舒舒服服的。他抬起眉毛,佯装不在意地把花接过来,低头闻了闻,香甜的味道让他做了些甜蜜的幻想。季垚摆弄了两下花束,打量着里面黄澄澄的小花,说:“不就是几个空花瓶吗?你何必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