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肖卓铭张张嘴发出一个音节,摊了摊手,纸头哗啦啦地响,“你知道,他的后脑曾经受过伤......脑震荡......那是在飞行考试的时候,还是我亲手帮他治疗的。指挥官,请原谅我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么令人伤心的事情,但你应该明白,他那次受伤之后就留下了后遗症。所以我曾经跟你说过,每次出战之前一定要提醒他注意保护后脑。”
“所以你是想说,他这次又被伤到了头部,并且比之前更严重了?”
“是的,指挥官,虽然我也不想承认。”肖卓铭眨了两下眼睛,很快地看了季垚一眼,“这张报告单上写得很明白。我刚才看到他的后脑上有很深的伤口,颅骨开裂......脑组织不同程度受伤,嗯,糟糕透了,真是糟糕透了。我现在真庆幸他被及时冷冻起来了,不然的话,他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了......说不定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我们都忘掉了。”
肖卓铭一边说一边顶着自己的手指,她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季垚没有答话,肖卓铭话中那些极其刻意的委婉已经说明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真相。朱旻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抱着手臂,默不作声地听着肖卓铭发言。他注意到季垚的表情,下压的眉尾如堂前鹧鸪,总是在纷纷的细雨里用催人泪下的腔调悄声说着城东城西的故居和心事。
朱旻想起了那枚戒指,此时仍在季垚的手指上闪光。他明白这段爱情的苦难和禁忌,在戒律森严的军队里,一名普通的执行员和指挥官之间却产生了爱恋之情。两个男人,是世人所不容的伦理,虽然有人一直在为此而奋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身份地位,在军规军纪的禁锢下,稍有不慎就要上军事法庭;出一次任务就是枪林弹雨,子弹满天飞,死亡始终如影随形。
在旁人看来,他们是那么的自在而轻松,却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隔着多少山水万重。他们要忍受异样的眼光,毕竟不是谁都像朱旻医生一样开明严谨;他们要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接吻做爱,人多的时候要忍住那汹涌的爱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擦肩而过;他们要直面死亡,就算预见了所有悲伤,但仍然要前往。
至此,那些会议桌上暧昧的视线、会议桌下勾缠的皮鞋、偶尔不经意间牵起的手指、看似寻常的关怀和问候、无意中的掂酸吃醋,全都得到了理解和原谅。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朱旻想,大概从季垚烧伤之后就开始了吧?或者更早之前?朱旻想不出来了。
肖卓铭掀开符衷上衣的一角,右下腹留着一个钢筋捅穿后的血洞;在他的左手手心,同样有一个孔洞,是被带着倒刺的钢筋扎透的。其他地方同样伤痕遍布,肖卓铭每把衣服掀开一分,季垚的心脏就跟着收紧一分。他假装平静,却在某个时刻再也装不下去,眼泪忽地就涌了出来,他慌忙眨动眼睛,泪珠子却坠下去砸在了衣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