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就够了。”李重岩用很轻的声音说,轻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关上了诊疗机的舱门,李重岩躺在里面,叠着双手,面色平和,这样的神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过了。袁医生看到李重岩闭上眼睛,就像睡过去了一样,把污浊的皮囊清洗干净。
*
一天后,魏山华站在了伊尔库茨克机场的专机等候厅里。空荡荡的机场上有几辆漆着醒目橘黄色标志的小叉车在跑来跑去,把这一头的纸箱子运到机场另一头去——雪实在是太大了。
清雪车正在动作迅速地清理一条跑道,两侧的航空灯亮着光柱犹如希腊石柱般直直地挺立在平坦的雪地里,几乎要打到蛛网那个高度上去,构成一座贯穿天地的神殿。机场里的供暖系统大部分都没有开启,冷得空气都透着蓝色。这里已经将近20天没有起降过飞机了,候机大厅里通常只有顶着假笑的服务机器人在瞎逛,分外冷清。
魏山华拢着驼绒上衣,包起领子御寒,单独开辟的专机等候厅也冷得不像样,几乎与外头没什么区别。他坐在咖啡座里,扭头看看蓝色玻璃外面,监视着清雪车是否在认真工作。手边放着冷冰冰的报纸,一杯热咖啡冒着水汽,另一杯在魏锦南手里。
“现在你都有专机接送了?那个医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魏锦南问,他刚陪着儿子坐火车从伊尔库茨克冰天雪地的郊外赶到这里,眼里还留着对郊外风光温情的眷恋。
魏山华抖了抖报纸,纸张抖动的声音让等候厅里寂静的空气也像铃铛一样叮当作响起来。他笑着看了看天上,等着飞机上的航照灯出现在视野里,说:“飞机不是医生的,是另一位的。”
“哪位?”
“东北猎场的女主人。”魏山华想了想说,“我在电话里听到她这样说的。”
魏锦南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皱起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儿子,问:“东北猎场的女主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魏山华有点奇怪,他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清白,回答:“当然,那个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一个猎场的女主人,还是买得起私人飞机的吧?简直绰绰有余了。”
“她当然买得起,你也不想想她是谁,别说一架,一百架她都买得起。”
“所以她是谁?”
魏锦南没说话,沉默了几秒后问回去:“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医生是跟黑帮混的?”
“放屁,她是良民。高材生,有四个学位,在‘回溯计划’的医疗队里跟着我们出任务的。看她那个样子就不是黑会的人,你在搞笑吗?她一心搞科学,心里只有社会主义和党。”
“好吧,好吧,这个医生很正,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再说就烦了,就算有四个学位也不至于如此?”魏锦南捂住额头,“但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小子,小心那个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