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了一趟西山骨灰林,将车子停在黑色的墓地大门外面。把花抱在臂弯里,拉开后车门时,小七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符衷牵住小七的狗绳,徒步走进墓园中。过了一道桥后再往上走大概30个台阶,就能在矮矮的柏树中间找到刻有母亲名字的黑色墓碑。那一台台的黑色石板被雕刻成统一的形状,再整齐地摆在这里,好像这样就能死者的灵魂找到归处。
符衷把花放在碑前,低头凝视着母亲的名字。墓园里的人很少,有个住着拐杖的老头站在另一边,一直在某一块墓碑前停留,大概那里是他老伴的位置。符衷回家的第二天,符阳夏就带他来了一趟这里,那时候墓园更萧瑟,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符阳夏站在墓碑前说了一些话,风大,话一说出就飘散在风里。
那天符阳夏究竟说了些什么,符衷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虽然只过去了几天而已。当时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妈妈,竟没有过多地去注意符阳夏。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就是这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小七蹲在他脚边,雪落在狗毛上,很快就铺了薄薄一层,小七抖抖脖子,那些雪就簌簌地甩出去。符衷垂着手,长衣外套系好了扣子,塞着格子羊绒围巾,他呼出的气息散做了白雾。他听到风声,穿过柏树呼呜作响。符衷假设了自己死掉之后的情景,他不知道有谁会来他的坟墓前祭奠。半晌之后他牵着小七离开了,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也是一种告别的方式,符衷想。
回去的路上他买了点菜,看到冰块上还有最后一条鲳鱼后,他决定晚餐要弄点红烧鲳鱼。他还顺便去把头发剪短了一点,然后梳到后面去,定了一个型。回到长安太和的家里,将买来的鱼和菜放进冰箱,挑了几颗好草莓切碎了拌进酸奶,在胡桃木桌上的电脑前坐下。他把小七的狗绳解开了,小七很快就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跑到阳台上去看风景。
那只八哥鸟站在笼子里,羽毛光亮,十分健康,它的笼子就挂在阳台木架下方。它看见家里来了新客人,翘了翘尾巴,做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张嘴朝小七叫唤。
符衷看了它们两个一眼,把酸奶杯子放下,戴上耳机。电脑旁放着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某一页上插着一支水笔。他把本子翻开,拔掉水笔夹在手里,然后按下录音的播放键,他一边听一边往纸上做记录。这段录音他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几乎能背下来,但他仍不厌其烦地重复播放。他觉得当自己听到那个声音时,心里就很安定,某一块缺掉的地方,就这样被补上了。
他用水笔点着纸上的字一行一行移动,像是要检查自己听写的对不对。他放完一遍后按了暂停,水笔在“季宋临”三个字上点了点,然后画了一个圈。他接着又看到“卡尔伯”,反复在那三个字下面画着横线,几乎要把纸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