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多少会有点近视。”
符衷默不言语地搬了一把矮凳放在旁边,坐下来。他看了会儿季垚蒙在眼睛上的纱布,忽然想起了去年。去年季垚从反恐战场上回来后也像这样躺在病床上。符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由于拉着淡色的窗帘,房间里弥漫着轻烟似的光线,如同日内瓦湖的水。外面传来鸣笛的声音,忽远忽近、似有似无。
他谢过了朱旻和道恩,两个医生记录完数据后就走了出去,同样静悄悄地关上门。符衷坐在这个安谧、静寂的早晨里,硝烟和纷飞的大雪一同在远去。崭新的初阳刚刚升起,符衷轻轻握着季垚放在身侧的手,注视着他戴在无名指上的指环。符衷久久地谛听着独自在天穹之下、大地之上回荡的恢弘的鸣笛声,这笛声不再紧张,不再意味着有任何危险。
一种脉脉的柔情重又回到符衷心里,这风和日丽的白昼,天空已经廓清,坏的记忆都随着晨岚淡去。符衷吻了吻季垚的手背,然后趴在床边打起盹来。他想休息,让混乱的心灵找到归处。
彼时天刚拂晓,他慢慢睡着。即使在睡梦里他也不忘牵着季垚的手,这下他们终于重又回到彼此身边,他们重又在一起了。
门外,朱旻和道恩一起走过长长的走廊,抄着手,不紧不慢地朝着被照得亮堂堂的楼梯走去。这儿是安全防护区,除了特殊人员,其余人等禁止入内。他们听着静悄悄的脚步声,朱旻扭头看了眼墙壁上贴的“禁止通行”标签,随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林奈·道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理顺,耸了耸肩,背过身靠在栏杆上说:“我还没打算回国去,我想在这里多待会儿,我的灵魂还在‘回溯计划’里没出来呢。”
“但不管怎样你都得在这里跨年了,今天是12月31号,明天就是新年。除非你现在就打包好行李连夜坐飞机走,不过我想应该会有专机来把你们接走的。”
道恩笑了起来,他特意把身子挨在有阳光的地方,让光线把他整个人都覆盖住,照得他白得透明,头发好像锡做的一样闪闪发亮。道恩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下巴把脖子拉得长长的,露出一副愉悦的神情,说:“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与46亿年前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道恩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碧蓝的瞳仁比天空还要优美、坦荡,“我只是喜欢这寂静,光明敞亮、无忧无虑,让我觉得很幸福。”
朱旻夹着文件夹站在他身边,两人边晒着太阳边兴致勃勃、没完没了地谈论着他们的未来,谈“毒血计划”,谈“神经症与遗传的关系”,谈春天到来的时间。他们的细语像一阵烟雾漂浮在空中,既纯净又温柔,如同新雪和针叶吐露的似有似无的幽香。朱旻谈笑的时候脸上显露出淡淡的皱痕,洁净的白褂里面穿着一件漂亮的花毛衣,像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