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珐琅(2 / 2)

    “是‘珐琅之夜’,每月一度。还记得吗?”楚霄凌看向谢舒音。

    “当然记得。”

    谢舒音静静收回视线,“但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间名叫Coppélia的酒吧不在楚家名下,是楚霄凌大学时候瞎玩练手的产物,里头还有谢舒音100块钱干股,相当于一个星期满料手抓饼的分量。

    楚霄凌有选择困难症,当时为了附庸风雅,在网上搜了不少书本杂剧的外文名,从胡桃夹子看到吉普赛人,最后谢舒音帮她挑了这个。理由是“字母形状比较好看”。

    形状好看与否实在是很私人的一种观感。最起码一开始没几个人和谢舒音感觉一样。纯外文留不下什么记忆点,又显不出什么特色,这酒吧亏得楚霄凌连吃了大半年食堂,直到她妈楚黎女士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援手才有所改善。

    后来楚霄凌自个苦思冥想,给酒吧添了个独具特色的活动项目。那时候楚霄凌沉迷日系少女漫,对戴着面具的哥特风吸血鬼伯爵男主们情有独钟,于是决定在自己酒吧里搞一搞化装舞会,每月第一个星期六晚上的dress  code硬性规定顾客要佩戴面具,要么自备,要么选酒吧里的。

    “我可真是绝顶天才!蒙上脸以后店里颜值水平一下子提高了200%!”

    那时的楚霄凌兴高采烈地冲到谢舒音面前炫耀一通,两手一攥拳,信心百倍地在寝室里喊:“下个月我肯定能天天吃唐楼的外卖!”

    她的信心倒不是无的放矢。甭管这主意是蠢蛋还是天才,起码在此之后,Coppélia的生意真的日渐红火起来。

    到了今天,每次珐琅之夜,VIP区也就圈里顶尖那几位能随来随坐,其他的,甭管是外省富商还是本地蛇头,一句话——要么预约,要么乖乖坐楼下。

    “珐琅之夜”的名字也是楚霄凌拜托谢舒音给定下的。这回除了“字形好看”以外还多了个新的理由,“发音好听”。认可这个发音的人比上回要多一些,在京城,你提Coppélia酒吧,知道的也是隔靴搔痒,“啊对对好像是有这一家……”,可你要问珐琅之夜酒吧,刚混圈的学生仔都能给你指清正路。

    但在楚霄凌心里,这个名字还有一解。

    这一解她从来没跟谢舒音提过。大学毕业前夕的那个晚上,同学们都在准备各奔东西前的叙情流程,甭管关系远近,喝醉了酒抱在一起就能哭一场。谢舒音那时候奔不了东西,她正准备着要嫁给斛思律,那个珐琅之夜就算是她的最后一场单身派对。在那场派对上,她也顺理成章地抱着灌了AD钙奶的伏特加喝醉了。斛思律接了楚霄凌的电话,黑着张脸来接老婆,人刚搂到怀里,他那平日里白兔儿似的乖乖老婆却忽然挣开了他的手,站定,微笑,抱了他一下,又抱了旁边的楚霄凌一下,而后转身走开几步,脚尖轻灵,跃到阳台上去。

    满天的霓光和星辉映在她身后。阳台地势开阔,夏风拂起她的长发,逸逸扬扬都飞了起来,她便随手用腕间的发绳松松挽起一个髻子,黑色蕾丝面具绳扣一松,掉在了地上。斛思律举步上前,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在一米之外止住一切动作。

    她开始跳舞。

    像水晶球里的珐琅质发条小人一样,举起手臂,单腿绷直,完美而精准地环绕一圈。

    旋舞之后纵跳,她又化作一只鹿,越过急湍和冰冻的河流,不躲避荆棘的利刺,不畏惧会让她滚坠的巉岩。没有旋律,没有节拍,没有意识,没有灵魂,她的灵魂已经沉沉地醉去,只留下一副人偶式的机械躯体,走入所有被红舞鞋诅咒的少女的命运,神性的舞步和魔性的痴癫融为一体。

    五彩色霓虹光柱照过来。她的眼睛与灯火重迭,像是两颗渐变色的透光脱胎珐琅。

    这就是楚霄凌记忆里,有关于谢舒音的“珐琅之夜”。

    如果她是斛思律,一定要将这个女人好好包裹在爱与物质的水晶球里,让她一辈子都可以这样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跳舞。

    那时的楚霄凌满心嫉妒地这么想着,直到后来,她才恍然发现,或许那样的水晶球对于珐琅小人来说也是一种拘束。

    服务生小伙将谢舒音要的几种饮料都送来了。谢舒音面上绽开一抹笑,又另找了两个杯子,忙忙碌碌,将三种口味的“鸡尾酒”调配好,嘴唇凑到杯壁边各尝了一口,笑眯眯地弯起眼睛。

    谢舒音正忙的功夫,楚霄凌百无聊赖地往舞池里扫了一眼,忽然指着舞池里一个高个子扁眼睛的长发女人道:“那个人是男的。”

    谢舒音好奇地凑过去,“哪个?”

    楚霄凌指了下那伙红三,“陈杭怀里傻乐的那个。陈杭你还记得吧,你们军区大院里的。”

    谢舒音睁大眼,实在没能看出那人究竟是哪里掩不住男子气概而露了馅,她也没听说过陈司令的孙儿曾闹出什么取向方面的花边新闻,转而看向楚霄凌,“是真的吗?你好八卦……”

    “眼睛擦亮一点,懂的多一点,生活精彩一点。”楚霄凌咧开嘴嘻嘻一笑。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哼,我在想要不要给酒吧加个第三性别卫生间,我可不想再看见这种人的小鸡子!”

    楚霄凌两指一捏近,比了个很扎男人心的侮辱性手势,“才花生米那么大!辣眼睛!”

    “哦……”谢舒音点点头,明悟过来,“这……还真是很辣眼睛的呢。赶快忘掉他吧,你老公的怎么样?”

    “我老公的?”

    楚霄凌先是轻呵一声,面上似笑似嘲,随即耸耸肩叹了口气,“谁知道他大不大,我也没见过呀。”

    谢舒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楚霄凌就探身向前,抓握住她的手。

    “舒音,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勾引我老公,让他为你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