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盯住池绪的眼神忽而一变,戏谑轻佻中涌上了无边恨意,一字一句道,“……让人想打碎,摧毁,踩进泥里。”
池绪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曾领教过宋嘉良的心理攻击,知道宋嘉良极其擅长用语言制造恐惧,瓦解心理防线,从而彻底地毁掉一个人。
他虽然不是七岁那年的他,不会再被几句话吓得崩溃晕厥,但宋嘉良更不是七岁那年的宋嘉良,他这些年似乎经历了很多,看起来像一团诡谲的黑雾,阴森危险。
池绪不知道宋嘉良到底为什么要强行留下自己,但总归是不安好心。
走也不好,留更不对,他陷入两难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情绪起伏之际,本能地想到了裴谨修。
如果是裴谨修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然而没等池绪想出来个所以然,他耳边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声响。
是书本掉落的声音。
池绪被动静吸引,视线落到了宋嘉良的手上。
宋嘉良原本右手拎着的书包,此刻正拉链大敞着,他把课本作业练习册一本本地扔了出来,个别还会撕碎,用脚碾过。
紧接着,他又拉开了文具袋的拉链,取出了一把刻度刀,又突然松手,任由铅笔橡皮和钢笔滚落一地。
他手里拿着刻度刀,将刀身推出了很长,着迷地望向了刀尖。
像个变态杀人犯。
池绪头皮发麻,时至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宋嘉良想做什么。行动先于意识,他冲上去想夺下来宋嘉良的刀。
宋嘉良讽刺一笑,眼疾手快地用刀锋划破了自己的脸,血珠顷刻间涌出。
昏沉的天,惨白的脸,殷红的血,鬼魅妖艳。
他顺势将刻度刀递进了池绪手里。
“嘉良!”
天台上恰好有人上来,远远地喊了一声宋嘉良的名字,紧接着,池绪就被飞奔而来的男生狠狠地推了一把。
“嘉良,你怎么样,没事吧?”
来的男生名叫贺琛,池绪第一次见他是在裴谨修生日宴上,霍凌宇特地强调过这个男生性格很差,所以池绪与贺琛并不认识,只是偶尔会在各种晚宴上遇到。
贺琛出现的那一刹,宋嘉良顿时化作了一条无骨蛇,柔柔弱弱,摇摇欲坠,虚虚地靠在了贺琛怀里。
宋嘉良侧过头去,浑身发着细微的抖,细眉轻蹙,表情隐忍可怜,看起来害怕极了,怯生生道:“我……我没事。”
贺琛没好气道:“你没事?!你当我瞎啊?”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却意外细心,竟然还随身携带着创可贴。
贺琛箍起宋嘉良下巴,将创可贴贴到了宋嘉良脸颊上,而后转过身,将宋嘉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从他出现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天台又上来了五个男生,明显和贺琛一伙的,站在不同的方位,将池绪团团围住了。
贺琛向前走了几步,在池绪面前站定。他比池绪高一些,此刻双手插着兜,居高临下,面色不善。
“嘉良,我说过,无论谁欺负你我会替你欺负回去,你要相信我。”
说罢,他朝周围那五个人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吩咐道:“抓住他,把他的脸划烂。”
池绪理所应当地难以置信,他不明白为什么贺琛为什么敢在学校里堂而皇之地对他动手,他的家境好像也没渺小卑微到能任人欺凌且无路申冤的地步吧?
因此,池绪大声喊道:“贺琛,你敢对我动手?”
池绪一看就是富裕人家里养出来的漂亮小孩,那五个小弟不禁停住脚步,面面相觑着,显然也有些犹豫。
贺琛双手插兜,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天,轻声讽刺道:“你知道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洛津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你这种家境在洛津更是一抓一大把。钱呢,到一定程度就没用啦,有用的是权。”
“你的脸我今天是一定要划。我倒是要看看,凭你的家境,到底要怎么找我算账。”
说罢,贺琛厉声吩咐道:“都给我上!”
“……”池绪拔腿就跑。
裴谨修曾教过他一些防身的手段,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五个男生看起来都人高马大的,池绪没自信一次能撂倒这么多,当然还是先跑为上。
他跑步很快,体态轻盈灵活,身影几个起落间就快跑下天台了,但等他跑到铁门旁,才发现原本大开的锁链不光牢牢缠住了铁门,还被铁锁锁住了。
无路可退。
池绪深吸了一口气,站定,他脱掉了有点碍事的校服外套,扔在了一旁,面无表情地等着那五个男生逼近。
不想打也得打了。
他虽然单薄纤细,人却意外有劲儿,拳头带着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灵活敏捷,又力求一击制胜,解决一个算一个。
贺琛慢慢悠悠踱步走来时,看到的不是被钳制住动弹不得的池绪,而是他那东倒西歪趴了一地的小弟们。
池绪似乎也耗尽了力气,他头发有些湿,微微喘着气,正低着头靠在铁门上。
听见脚步声,池绪才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平静地问:“还要打吗?”
贺琛脸色终于变了,他踢了踢地上趴着的那五个人,没一个能爬得起来,恨恨地骂道:“一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