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多娜 李尾 1010 字 6个月前

    许生辉在大学勉强旁听了一个月,他唯一能听懂的就是摄影与制作。工学也听了几回,通讯工程什么的,但他基础差听得一知半解。

    经常能看见他在后排认真地听,但思绪早飞出去了。自从入冬后三两天没活儿都是常事,也只要他闲下来,内心的忧思和对未来的惶然就会急剧加重。那是一股巨大的、对未来人生的不确定。

    多娜是有明确人生规划的,她的选择面很广,报社杂志社电视台出版社……媒体行业全都可以。要细究的话……他的选择面也很广,他是有绝对挣钱能力的,钱也是很好挣的。他有两个刚入行的模特朋友,他们早上去动物园拿货,傍晚在大学附近或闹市区当流动摊贩卖衣服,就这么来回一倒手,每天净利润能挣一千。

    这活他也能干,一天一千,一个月三万,收入直逼白领。

    但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不是简单找一份来钱快的工作。他要的是能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

    安身立命——这是他童年时常听到的词。

    这要追溯到他父亲时期的下岗潮。原本他父亲不在下岗职工的名单里,一个同事逗他,他听信了同事的话,第二天就负气地在名单公布前主动提出下岗,之后卷铺盖下了南方。具体真是他负气下岗还是顺坡下驴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父亲是职工,他母亲是职工,他爷爷也是高级职工。他从断母乳后就抱给奶奶照养了,因为只有她没有工作。他童年爱在门口玩儿,最常听的就是自行车的铃声,只要听见回头看,准是爷爷下班回来了。街坊邻里也会打招呼:下班了许工。

    他爷爷朝后伸着腿从二八车上下来,摸摸他头,问他今天学习了吗?

    他还能记得童年时是单休制,他刚念小学的时候上六天学,修周日一天。大人们自然也是。他印象最深的画面是周日他伏在桌上写作业,他爷爷坐在椅子上看报,一面看一面不时斜眼提醒他:打直背。

    他只有在被监督的时候才会坐姿规范地写作业,不然写着写着能半张脸塌在桌面上,写出来的字歪七八扭。后来他爷爷就制作了一根类似十字架的东西,每回写作业就绑在他后背,让他双肩往后张。

    他记得在父亲下岗的前一年,跟爷爷发生了一次大争执。大概是父亲想借爷爷的关系转岗,爷爷不转,早年把他们夫妻安排到厂里,已经很让他抬不起头了。平日他在厂里看见父亲母亲都不打招呼的。有一回在车间父亲喊了他一声爸,爷爷当场黑脸。也一点点的、日积月累的、父子间就生了怨。

    爆发点是父亲自作主张地主动下岗。那一段爷爷非常生气,在家跟奶奶吵,说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他丧失了身为人最基本的价值何谈生存?他自己又拉不脸,指挥着奶奶,你给他去电话,只要他回厂里继续工作既往不咎!

    奶奶打了,父亲语气坚决,他要下南方了。隔天妈妈就找来抱着他哭,朝着爷爷喊:爸,你就服个软劝劝他吧,他要出去了我们娘俩儿可咋办!

    最后爷爷打过去,他妥协,只要父亲回来厂里他会想办法帮他转岗。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父亲,他吼着——晚了!晚了!

    父亲下了南方,一别数年。

    数年后再见他都要念初一了。他记得父亲大背头,棕色皮衣,腋下夹一个皮包,一脸意气风发。他站那儿愣怔半天,妈妈推他背,快喊爸爸呀。他嗫嚅着没喊。最后父亲歪他一下头,一脸不快地说是不是被那老头养傻了?

    之后父亲就凭着这一身行头和三寸之舌,开始向银行贷款和在亲戚圈里大肆借钱,说要开办什么工厂。起初爷爷没搭理他,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老同事电话,对方吞吞吐吐,说你儿子想来我这儿拿钱,承诺了多少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