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文革时期认为学数理化违背上山下乡的方向,要斩草除根销毁,许多教科书沦为废品。侯厂当时思想比较活跃,认为国家总归需要科学家,需要工程师。他把收购站里原来的和之后收到一些教科书悄悄藏起来,没当成废品卖掉。国家恢复高考,机会来了,人家没复习资料,他有,有一整套60年代前期出版发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当时这套书在全国很抢手,出版社来不及印,只能印《代数》,印其中的一册。大城市谁家没知青,为了在农村的兄弟姐妹,好多人全家上阵,在新华书店门口排队,就为抢购一本《代数》。”
自己考大学不容易,老领导考大学更不容易。
韩博感叹道:“丝织总厂,就是现在的丝绸集团,那么多干部和大学生,侯厂之所以对我另眼相待,跟学习经历有很大关系。他用40天时间复习,考上大学。我用40多天复习,考到律师资格。直到现在,他还经常提醒我不要忘记学习。”
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冬季高考,570多万人参加考试,由于当时办学条件有限,结果只录取不到30万人,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个没什么基础的初中生,用40天时间自学,成功考上大学,太不容易了。
“有钱便买,没钱就卖,下雨收好,晴天再晒。”再念这句顺口溜,李晓蕾不再想笑,感觉很有意义,很感慨,很感动。
侯厂和老卢是完全不同的领导干部,不是同一代人,但同样会变通。
韩博回头看了看,笑道:“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县委。当时大学生少,很吃香。坐办公室,整天写材料,他感觉没意思。丝织厂效益不好,产品销售不出去,工人拿不到工资,他主动请缨去丝织厂工作,县里任命他为副厂长。丝绸主要靠出口,当时出口主要靠外贸公司,企业是没资格参加广交会的。他不服气,带样品一个人去。结果进会场要有门票,门票要持县级以上单位介绍信购买,他出发时没开介绍信,买不到,进不去。涉外酒店住得全外宾,跟友谊商店一样闲人免进。他没办法,只能到处瞎钻,结果被公安当成盲流遣返回来了。”
媒体宣传的全光辉历史,哪里会报导这些。
李晓蕾感觉很有意思,满是期待问:“再后来呢?”
“去过一次,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开始拼命复习英语。整天自言自语,走路说,做梦都在说。古总和钱总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以为是不是跟遣返有关系,许多职工真以为他受到刺激,变成了一个书呆子。第二年春天,他又要去。厂里坚决不同意,一是没钱,二担心他精神病发作,万一走丢没法跟亲属交代。他做过那么多准备当然不会放弃,厂里不给钱自己想办法,带上样品偷偷去了。”
韩博打转向灯超过一辆慢吞吞的大货车,接着道:“到了广州,他没再瞎钻,蹲在涉外宾馆门口等外商,跟广州的大学生一样毛遂自荐给人当翻译。他本来就是大学生,又头悬梁锥刺股大半年,口语非常溜,收费又低,很快找到一份临时的翻译工作。有外商带,哪儿都能去,白天在会场留意哪些外商有意采购丝绸,晚上带样品去宾馆推销,邀请外商来思岗实地考察。功夫不负有心人,交易会进行到一半他就帮厂里拿到600多美元订单。绕过外贸公司,直接面对客户,利润比之前高,并且有了稳定的客户。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600万,800万,1000万……不光创汇,不光搞活一厂,还带动全县搞蚕桑生产,多少老百姓跟着收益。”
前晚在丝绸宾馆吃饭,三位老总说过,丝绸集团上交的利税不算多,但能帮县里乃至市里完成创汇任务,能帮县里数以万计农民增加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