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看到你舅舅还是过年的时候。”陈兮不习惯下巴上贴纱布,也怕出血点再次出血,她说话张嘴幅度很小,这样一来,脸上表情都显得有点僵。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他平常比较忙。”
两人说着话,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三人陆续出去。他们和女孩儿又是同路,一直走到了云华律师事务所门口,女孩儿看了他们一眼,先进了律所门。
律所前台看见女孩儿,“欸”了一声,女孩儿朝她点了下头,一声不吭就往律所里面走,前台也没拦她。
方岳和陈兮后一步进门,他们向前台说明来意,前台道:“哦哦,是你们呀,李律师的外甥和外甥女是吧,你们跟我来。”
不用前台怎么带路,李海龙正好就站在办公区,他面前是刚刚那位年轻女孩儿。
李海龙见到陈兮和方岳,赶紧叫他们:“你们来得正好,阿岳兮兮,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说的那位姑娘。”
那通电话是方岳转述给陈兮的,当时陈兮在医院刚点完痣,方岳在电话里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刚才去了我舅舅律所,应该是要做法律咨询,但她是位聋人,文化水平也不高,我舅舅让她写字,她写的字乱七八糟,也根本不成句子。他们双方不能沟通,律所那边以前没接待过聋人群体,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找手语翻译,我舅舅就想到了你,他们让那女孩儿晚两个小时再过去。”
陈兮就摸着自己下巴刚贴上去的纱布,点头道:“行。”
原来当事女孩儿就是这一位。
旁边忽然有人叫了声:“方岳。”
方岳和陈兮循声一瞧,竟然是廖知时。廖知时也挺意外,他挑了挑眉,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儿?”
方岳简单介绍:“这是我舅舅,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我表哥吃午饭。”
廖知时表哥的软件公司就开在这家律所隔壁,表哥刚创业,有法律问题需要咨询,正好律所有位律师是表哥的朋友,表哥要过来一趟,廖知时来找表哥吃午饭,表哥见他无所事事,就把他一块儿带来了。
这会儿表哥正在办公室里跟律师朋友聊天,廖知时兴致缺缺,就从办公室里出来,谁知道就看见了方岳和陈兮。
“她下巴怎么了?”廖知时问方岳。
“受了点小伤。”
“都包上纱布了,看来这伤也不怎么小啊。”
方岳笑笑,没说这伤只是一个小点。
陈兮已经在和女孩对话。
李海龙让陈兮翻译,陈兮问女孩儿,你来这里是要咨询什么?
女孩儿打完手语,陈兮转述:“她说她想要咨询工资拖欠的问题。”
上午女孩儿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只能在纸上凌乱写几个字,谁都看不懂,现在有陈兮在,李海龙可算是明白了,“那你让她跟我去办公室说。”
陈兮告诉女孩儿去办公室,女孩儿摇头,这动作大家都能看懂,她是在拒绝。
李海龙就道:“去办公室里慢慢谈。”
女孩儿还是不愿意,李海龙问陈兮:“她不愿意谈?这是什么意思?”
陈兮问了女孩儿,边看她回复的动作,边翻译出来:“她说她只是不愿意去办公室,她怕——”陈兮愣了愣,然后斟酌着翻译,“她怕遇到危险。”
“什么危险?”
女孩儿原话是,她怕别人拉她去睡觉,陈兮想了想道:“独处的危险。”
律所午休时间临近,办公位上还有几位员工,有员工语气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我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律师咨询是要收费的,李律师都没跟她计较钱,咱们够有耐心的了,她这话是要侮辱谁?”
陈兮听出几人的不满,她气定神闲道:“能不能再有点耐心呢?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至少让她把话说完。”
办公室几人愣了愣,看向年纪明显还很小,外形也软乎乎的陈兮,都安静了下来。
方岳和廖知时也都沉默看着她。
李海龙想了想,让陈兮和女孩儿坐下,“这里说话也一样,”又对周围道,“行了,你们都去吃饭吧,刚才不就一直喊饿吗。”
员工陆续离开,陈兮和女孩儿找了椅子坐下,方岳也找了位子坐,廖知时来了兴趣,待在一旁没有走。
女孩儿叫董珊珊,今年二十岁,陈兮看着对方的动作,慢慢翻译道:“她为她老板工作了三年,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都是一百五十块钱,后来行情不好,降到了每次一百块钱。四月份,老板拖欠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她想知道怎么能让老板还钱。”
李海龙皱眉:“她做什么工作,什么每次一百五,每次是什么意思,她是说她日薪一百五吗?”
陈兮不确定:“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李海龙误解了:“那你让她慢点打手语。”
“不是,”陈兮向他解释,“手语分普通话手语和自然手语,就跟我们说话一样,我们有普通话,也有各地方言。”
这对听障人士来说是常识,对健听人士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的知识盲区。
李海龙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他问:“你是说她在跟你说方言?那你能看懂吗?”
陈兮道:“我再问仔细一点。”
于是陈兮问董珊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百块钱一次是什么意思,是指你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块吗?
董珊珊打着手语,脸上也做着各种表情。陈兮怔了怔,手抬在半空又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