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这位原配的轻视?
外界其实从没有流露出对她的“恶”和道德上的指责,甚至行文中还透露出一种“这位原配已经够可怜的了”之类的怜悯,偏偏又认为她这种“被离婚的可怜”是顺理成章的,萧肃只是顺应了世情,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今针对陈知意的发文,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诋毁向她涌来,“既没有旧式女子的温良恭俭,又没有新派小姐的文明进步”,是一位在文坛地位颇高的才子,对她下的评语。
无一人为她发言。
这位才子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全是讲述的和旧式女子是如何不能沟通,身处这段婚姻中是如何的痛苦,他在那段时间里又是如何的挣扎,以致最后下定决心离婚。
针对这篇声势最浩大的文章,陈知意只回了一句话──“你知道结婚是什么含义吗”?
你学了西人的作派,喜爱新派的小姐,那你知道西人结婚的时候,要对着天主起誓,发出一生不离不弃的誓言吗?
你娶的是一个物品,还是一位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既然接受不了这段婚约,那结婚之前难道不能慎重些?
你痛苦,那这位被你毁了一生的小姐,难道就不痛苦?
陈知意一直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包括当初劝周妙妙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想过要以一人之力,来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
这次是真的,剧情里的那个她太惨了。
这是她想说的话,但却再没法子说出来了,那陈知意来帮她说。
不过是无人站在她身后,被万人唾骂罢了。其实也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报纸上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她的讨伐,大多是在骂她“愚昧”“无知”“妇人之见”“不知天高地厚”。
骂她的人大多是男性,且还是这年代留学归来,颇有身份地位的男性。
可在这一群文人对她的指责中,慢慢的混进去了一个二五仔。
男性天生就能站在男性的角度思考问题,因此对这位原配过于犀利的文笔,即使没被戳到痛脚的,却也大多都生不出什么好感。
一面倒的讨伐中,林路留这位南面文坛青年中的领头人,发言格外不同。
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一众唾骂中逆道而驰,帮着陈知意骂起了“这群薄情寡义的文人”。
“我竟不知,华夏文人继在西人面前丢了自信之后,还能把道德也丢了!某些自诩清白的人的发言,看得我真是心内汗颜,不禁想问一问,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脸皮?
既然有,那怎么能闭上眼睛说出这些可笑话语......这位女士话里说得倒没错,当今世道,只要是披上了一层文明进步的皮,那一切恶行竟都能掩藏下去了,真是让林某人大开眼界!
不谈西方,我就代这位女士问诸君一句,你们因为妻子是旧式女子,就要抛弃对方另结新欢,那你们的母亲也是个旧式女子,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们,是否也要抛弃老母,另寻一位文明进步的母亲?
若真有人如此‘言行一致’,不区别待人,立誓要抛弃老母,那尽可以来找来,林某这里倒是有几个好的推荐人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路留这文章一发,就宛如一片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中,忽然混进去了一个叛徒,一时间讨伐声都对准了他,骂陈知意的人都少了。
相较于“胜之不武”的去讨伐一个落后的旧式女子,还是林路留比较能激起人的胜负欲。
林路留怕吗?笑话,他舌战群儒同时在报纸上一喷八的时候,都没怕过。
在报纸上骂得风生水起,林路留还半点不耽误的出现在了各种文化沙龙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自己的价值观,来揣度他人的伪君子。
一次沙龙上,有人恶意的问林路留,“林兄在报纸上极力为这位萧肃原配说话,莫非等人真离婚了之后,你还打算娶了人家不成?”
其实这是两回事,帮了人说话又不意味着非要娶了人家,这人故意扭曲了逻辑,心思不可谓不毒。
林路留一旦回答“不娶”,那正好说明了他的伪善,嘴上虽说着支持原配骂别人薄情寡义,搞得多大义凛然似的,真轮到他来接手这离婚弃妇的时候,不也是避之不及?
他心里料定了林路留必定会说不娶,毕竟在场有着众多文学界的人,话放出来简单,要收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再说了,就算林路留为了争这口气,放言说要娶,那林家还会袖手旁观不成?到时候食言没娶人,又该是一场笑话。
却没想到林路留连思索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竟大笑着回答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他说得无比认真,“求之不得。”
他敢这样放言,而林家竟也无比的安静,半点没对家里小辈这般随意求娶的话,流露出不赞同的态度。
好似是默许了这桩婚事,届时当真要把这位离婚原配,聘娶进林家门一般。其实更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离婚当天,是个下雨天,陈知意带全了材料,白计宁送她到了法院门口。
车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向来疼爱陈知意的白二夫人。
陈知意下车后,白二夫人打开车窗,望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殷殷期盼,“好好离,别怕,离完了我们来接你回白家。”
说真的,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白二夫人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不关心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懂陈知意这场离婚所代表的含义,她心里只有一点,这婚早离一天,她就离抱孙子的那天更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白计宁阻止,白二夫人都要给法
院砸钱请他们早点开庭了。
这场离婚,其实没有什么财产孩子好分割的,不过是陈知意要辩个清楚,还原配一个清白的名声。
因此她也没请律师,孤身一人就上了法庭。
直到现在,她都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腔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