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的身体微微一僵。
入门选试那日, 他曾在天阶底下瞥见过夔听的本体。其身巨大,似鹿似马, 生细长尾,浑身上下长满黑羽。兽头高昂, 顶一只鲜血淋漓的巨眼、一张吞噬万物的血盆大口。
天陵的脸, 现在已经长得与夔听差不多了。再过几日, 就会长出黑羽……意思是, 天陵最后会变成那副鬼样子马吗?
他张了张嘴,徒劳道:“有没有什么……”
长尧道:“无。”
他把江泫的反应尽收眼底,视线微微一垂,步履沉缓, 迈出了书阁。今日没有阳光,天幕蒙着一层深灰的阴翳,檐下人举目遥遥一望,银白的长发散在身后, 像一道默然无情的流冰。
他背对着江泫, 波澜不惊的声音被秋风一卷,慢慢滑过江泫的耳廓。
“没有办法。我在山间久经岁月,见过许多。若天业草救不回锁, 便无可转圜了。”
江泫默然片刻。他想问问,最后天陵的结局会是如何, 却总也张不开口。
长尧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又道:“你还记不记得,离宗寻天陵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
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兀,江泫在乱糟糟的脑海里翻找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不消片刻,长尧侧过身,看清他的神情,也知晓他没有想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道,“回净玄峰吧。”
江泫迟疑道:“……回净玄峰?”
檐下人的眉头微微皱紧。这次第一次,江泫在这位八方不动、神似天地忘情人的上清宗宗主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不悦。
长尧冷声道:“不回净玄峰休息,你想去哪?”
江泫道:“我想去山脚。”
长尧的眉尖一抽,道:“若你身体状况尚佳,我也许会答应。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下去添乱为好。”
添乱。
他这个词用得很重,似乎丝毫没考虑到江泫的自尊心。然而他说的也是事实,以江泫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若要再下山脚,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而他问这句话,其实只是不能忍受危难当前自己什么都不做而已,长尧的话却如同当头挥来一棒,把江泫浑浑噩噩的脑子打得清醒了些。
他垂下头,低声道:“……是。我知道了。”
出了门,江泫看见被扫成堆的落叶,与立在一边的扫帚。方子澄许是回去拿装落叶的竹箕去了,并没有见到踪影,江泫独自一人出了时隐峰,慢慢向净玄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