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色正好,今日是贺兰景渊离开的第二日,离上祈福典礼也只有三日之期了。
虞千绫本一如往常坐在书房中“闭关”,但莫名却收到了虞清远的邀请。
拿着手上东柏递给她的纸条,虞千绫一路沿着竹林往最深处走,终于看到了坐落在竹林尽头的潇湘落。
院落之外,竹影横斜,清风悠然。
一白衣青年坐在竹林之中信手弹着古琴,见到她来,又停下了手站起来含笑迎接她,“阿绫,你来了。”
提起煮沸的水壶,拨弄茶叶,姿态优美地替她沏上一壶茶,茶汤流水般落杯,虞清远才缓缓道明他请她来的来意。
“阿绫可还记得不久前你曾问过我看一副画像?”
清茶入杯,同时也唤醒了虞千绫的记忆,她幽幽想起前段日子的那个雨天看到的诡妙画面,少年与青年的模样融为一体,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抬眼看去,眼前人白衣清隽,蓦然又与那幻视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她一时有些出神,还是虞清远在她面前摇了摇手才唤回了她的神智,“哦,我记得,二哥是想起来要画给我看了吗?”
她穿过对方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桌案,上面摆好了齐全的画具,宣纸画笔罗列,只等作画人提笔。
虞清远点头作应,含着笑嘱咐她乖乖坐在位置上,而他则走到了桌案处,画笔提起,仿佛描摹过千万遍似的,一道袅娜的身影刷刷几笔便跃然纸上。
抬眼时,是在捕捉现实之人的神韵,抬手间,是在描绘纸上之人的姿态。
热茶变温,林中又起了风,好在最后一笔终于落下,朱砂点眉,美人如幻。
作画人喊她来瞧,虞千绫以为看见的是少年时候的他,却没想到却蓦然看到了不曾认识的自己。
画中的少女着月色纱衣斜倚阑干,她眸若星河,笑意浅浅,游弋在虚空之中,恍若天上的仙子。
伸出手指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虞千绫问:“二哥,你画的是我?”
“是啊,难道不像吗?”青年将画提起同她做比,看了又看,眼中满是欣赏的神采,他闲聊般提起创作的灵感,“其实,这是我昨晚梦中的你......”
他并未详细说他做了何种梦,只是道昨夜的梦份外真实,让他印象尤为深刻,“说来也怪,平常的梦基本都是醒来就忘的,不知道为何昨日的梦境却如此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青年脸上也是迷惑,但见到她一脸怪异的表情,他还是将注意力分到了她的身上,“怎么了阿绫,你是不喜欢这画吗?”
虞千绫摇头,“没有,二哥特意送我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觉得你把我画得太美了,有些不敢认而已。”
“那就好。”
“阿绫不是还想看二哥的小时候的画像吗,那我现在画给你?”
“好啊,麻烦二哥了。”
......
虞千绫抱着两卷画回小院时太阳已经西斜了,卧房昏暗,她点燃了灯烛,将新收到的两卷画册分别摊开摆放在桌台之上。
烛影晃动,照亮了两幅出自同一人的画,左手边是清新隽永的少年郎,他说这是他十二三岁时的模样。右手边是出尘脱俗仙子模样的她,是他梦中她的样子。
虞千绫盯着两幅画看了许久,无尽的熟悉感将她裹挟,可是她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脑力几乎被透支,她扶了扶额头,泄气般趴在桌案之上。
侍女给她端来了饭菜,可是她却没有胃口,近日里身体上的疲惫一股脑全在此时压在了她的身上,迷迷糊糊的,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月影阑珊,在无人私语之时,挂在少女脖子上的暖玉却幽幽发出了莹洁的光。
光芒将她的整个人身笼罩,带着她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意识昏昏沉沉,虞千绫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以真实的形体进入了一个怪异的地方。
这里暮色沉沉,没有一丝人气,高低错落的房屋之中,竟无一盏亮着的灯光,就连她此处所在的街道之上,也是一片萧瑟。
枯黄的落叶散落街头,残旧的灯笼挂在檐角摇曳,一阵呼啸的秋风吹过,贯通的长街上回荡出一声厉鬼似的哀叫。
纵使噩梦做过许多,但虞千绫还是第一次在梦中有如此真实的体验。
冷风穿透她的衣衫,带起了瑟瑟寒意,她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拔腿远离了脚下的危险中心。
虞千绫就近躲到了街边废弃的摊子下,罗起四散的旧箩筐,把漏风的挡住,如此下来,她才短暂的有了安全的感觉。
长街萧瑟,主道之上竟有罡风呼啸,她躲在摊子下一动也不敢动,把所有神思都聚集在了外面。
所以她看见,自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之后,长街山卷起了长街之上卷起了一道令人恐惧的风暴。
地上的落叶被尽数卷起,摇晃的灯笼也从檐角晃落,几乎是所有可以移动的东西,都开始一种不受控的状态摆动起来。
凄厉的风声渐大,她的发丝凌乱扬起,视线被遮,但是这不妨碍她看到从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那一轮血红的月亮。
皓月如血,发散着诡异的气息,月华如血丝纠缠,在那些纠缠的血丝间,竟幽幽飘荡出了许许多多的狰狞鬼魂,它们有魂无骨,阴暗骇人,只是眨眼,鬼魂的数量已经蔽日。
要说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桀桀声在头顶响动,忽如其来的冷意漫布虞千绫的全身。当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场唯一的活物时,本能的求生欲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她的大脑思考不了其他任何东西,唯一在脑中闪动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
虞千绫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终于跑离了恶鬼长街,周围没有灯光,她只能慌不择路随意钻入了一条民居街巷。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刻果真会觉醒自己想象不到的力量,周围阴暗潮湿,可她竟有精力分辨出了她经过的这些蜿蜒街巷似乎就是儿时她还未搬家时住过的地方。
清冷的空气弥漫着熟悉的桂花甜香,一如幼时的甜腻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