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之士[科举] 第69节(2 / 2)

    这话着实令楚贤恼羞成怒,也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当初便是抱着这般想法去退亲的,若是这事日后被人挖出来,他刚好可以推到自家夫人身上,就算府城中有人风言风语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而柳家只是乡下人家,唯一有秀才功名的柳信也不在人世,柳家没有人能耐他何。

    然而楚贤千算万算,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柳贺的脱胎换骨。

    柳贺考进丁氏族学一事最早让楚贤警惕,然而,自考入丁氏族学后,柳贺便在考功名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县试、府试、院试第二、乡试解元……到现在的状元。

    若是知晓柳贺有考状元的才能,别说他二十二岁中状元,便是他三十岁中,他的女儿也等得!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吃。

    柳贺中状元的消息传来后,府城中人人羡慕杨乡绅挑了个好女婿,这个时候楚贤便想告诉旁人,这个女婿仍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他便挑中了。

    但楚贤不能说,只能将一口气狠狠憋着,酒楼外的锣鼓声越是喧天,楚贤心中便愈发觉得苦楚。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

    柳贺中状元的消息可谓震撼了整个镇江城,清风桥柳府几乎成了镇江名景,不仅附近的百姓来到柳府门外蹭蹭喜气,更有远在丹阳、金坛的士子同样来此一观,南门大街外、登贤坊中、县治以西、虎踞门……即便是西麓乡中也有百姓自发庆贺,人人都知晓出一个状元郎意味着什么——文魁星降临镇江府了!

    丁氏族学中,丁显、丁琅两位先生依旧在勤恳教书,柳贺考中乡试解元后,来丁氏求学的士子便比往年多出了三四成,而柳贺中状元的消息一传来,族学众学童都迫不及待地请丁显讲一讲状元郎读书时的情景。

    丁显拈须微笑:“状元郎当年的破题还不如你们之中许多人。”

    “先生又在哄我们,丁卯解试的程文集我们看过数遍了,状元郎的破题可谓一语天下惊,这般破题我们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族学中还藏着柳贺当年在丁氏读书时写的文章,丁显便将之分给学童们阅览。

    “这当真是状元郎当年写过的文章?”

    “正是。”丁显点头道,“状元郎入学时制艺还未学,然而状元郎坚信勤能补拙之理,便日日勤学不辍。”

    “你等常常埋怨读书辛苦,或所得远不及所学,然而状元郎入学时功底不如你等,咱们族学也未整修过,他为练好破题,日日点灯到亥时。”

    丁显心中也有无限感慨。

    招柳贺入族学时,他从未想过,柳贺会成为族学中最出色的弟子。

    当年那个少年于读书一途上的确有天赋,然而他的天赋却比自己以为的要高出许多,当年他只在这小小的丁氏族学崭露头角,而如今,正如大鹏展翅三千里,他的名字已被天下读书人所知晓。

    丁显以柳贺为例也并非全是为了勉励弟子,他心中也是这般想的。

    柳贺确实擅读书,会读书,然而更关键的是,他从未浪费自身在读书上的天赋,勤勉踏实可谓无人可及。

    族学内书声朗朗,而族学围墙外则是火树银花的浪漫之景。

    丁显忍不住想,这是整个镇江城为柳贺燃起的烟花,可惜柳贺不在此地,也看不到

    这一幕了。

    ……

    下河村中同样也是如此。

    柳府在清风桥搭起了棚子大宴宾客,下河村的亲友们赶到城里吃了两顿大餐,回来村里又摆上了席。

    柳贺的解元碑还在村口立着,县里的官吏下乡时都对他们下河村高看几分,见了族老们态度也相当恭敬,加上柳贺中举后替下河村免了不少田赋,村里的日子是一日胜过一日。

    然而,距离柳贺考中解元还未满四年,他竟连状元都考中了!

    便是只看过戏文的农妇也知晓状元郎的厉害,柳贺一考就考中了状元不说,就连纪娘子也封了诰命。

    整个镇江府城中,又有几人能得天子亲封的诰命?

    柳贺中举时,村里人提起他时还道“柳家贺哥儿读书如何如何”,但柳贺中了状元之后,“贺哥儿”这称呼就自动替换成了“状元郎”,村里人反倒不好评判他读书刻苦之事了。

    毕竟解元一省好歹有一个,状元呢?那可是全天下的士子一起去争的。

    “我在他家院口闲谈的时候,状元郎就在里头读书,现在想想,幸亏我没耽误到他,不然把这状元弄丢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当真想不到啊。”

    “状元郎那般有本事,有些人却因为一时利益连亲情都不顾,你瞧现在还有哪个理他?”说话之人朝着柳家二叔的院门使了使眼色。

    “我听说状元郎新娶的媳妇厉害,他俩倒是上过门,又耍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被人家直接请回了家。”

    下河村人谈起柳义夫妻都只有奚落,在乡下,兄弟之间关系不睦的比比皆是,但至少平日里表面功夫也做足了,何况柳义当年受了柳信多少恩,便是村口的瞎子都能说上一二。

    有个有本事的兄弟就是祖上显灵了,何况又来了个这么有本事的侄子,柳义夫妻不珍惜也就罢了,还把事做得太绝,外人都看不下去,到现在柳贺考中状元,又在京里做了官,他这个当叔叔的是一点光都沾不到。

    “这几日我去乡里,人家听说我是下河村的,都来问我认不认识状元郎。”

    “咱们通济河是宝河,能庇佑咱们村里人呢。”

    通济社学自柳贺考中解元后就人满为患,孙夫子早就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但耐不住十里八乡的百姓知道他是状元郎的夫子,千方百计地把孩子往他这边送。

    孙夫子开始教书时是迫于生计,然而一年一年教过无数弟子后,他反倒将教书育人之事当作自身的职责。

    乡下不如府城,即便这几年在通济社学读书的学童越来越多,然而百姓们宁愿多掏些钱去城中寻一个更好的先生,孙夫子教书多年,他最有本事的弟子不过是秀才的功名。

    谁知临到老时,竟叫他教出了一个状元郎。

    孙夫子心中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