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强势如张居正,也不敢轻易去动这一块蛋糕。
柳贺隐约也听说过,张居正有将河道、漕运两个衙门合并的想法,只是眼下还未践行。
船到了河南,与柳贺当年进京时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
当年柳贺进京时是冬天,运河上极为平静,而到了夏日,船行的这几日便常下雨,河水也比冬日涨得高上许多,柳贺行至徐州时,本地管河漕的官员纷纷前来与柳贺拜会。
柳贺急着回家,只下船逗留了片刻。
可尽管如此,他仍收到了各路官员的孝敬若干,细数之下,大约有五千两之巨。
河漕官员不缺钱,大明人尽皆知,雁过拔毛这事他们一贯干得极溜,可看到如此大笔的孝敬,柳贺仍是惊诧。
他三叔也在河上混过一段生活,虽然干的不是河工的活,却也知晓一位河工及漕工干上一年能赚多少银两。
这五千两,足够养活多少人呢?
沿河官员为何要孝敬柳贺?
柳贺名义上为扬州府同知,但河漕上的官员对河漕之事向来消息灵通,一早知晓了柳贺要助力吴桂芳治理黄河的消息。
河道之事,河道衙门是有最终考核权的,尤其张居正实行考成法以来,管河的官员生命所系就在河道政绩上,柳贺虽无决断权,可他若是在吴桂芳跟前告一声状,这些官员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第119章 回乡
柳贺日夜兼程,总算在计划日期内抵达了镇江府。
自进京赶考那日算起,他已有足足三年半没有回家了。
离京时天还有些热,再回家时,天气已经微微有些凉了。
柳贺挂着扬州府同知的官牌,西津渡口上官船远不如通州码头那般多,因而其余船都让柳贺先过。
柳贺下船时,便见一青袍官员迎上前:“柳大人难得归乡,为兄已是等候许久了。”
此人乃是镇江府同知周翰,嘉靖年间的进士,和申时行、王锡爵为同年,柳贺还在任帝王师时,借着这层关系,他和柳贺通过几次信。
柳贺为六品编修时,镇江知府及周翰对他都极其客气,柳贺升右春坊右中允时,两人还特意送上贺礼,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柳贺家乡的父母官,贺礼便是镇江百姓贺柳贺荣升帝王师。
而现在,这周翰在他面前已经自称兄了。
想必他得罪张居正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周翰来此,恐怕还因为他是镇江府的管河同知,黄河梳理一事与镇江府无关,柳贺对他的管辖有限,不过吴桂芳毕竟是漕运总督,周翰到底还是要小心一些。
而镇江知府干脆连面都没露,恐怕是担心因此开罪于张居正。
镇江知府是正四品大员,柳贺却只是区区五品官,没有了翰林官的光环,他的确不必卖柳贺这个面子。
“周兄客气了。”柳贺微微一笑,“在下只是返乡,过几日便要前往扬州,周兄不必为我费心。”
“柳老弟,你难得回来,便让为兄尽一尽地主之谊,陈府台也是说了,命为兄好好招待你,不然他定要责怪为兄的。”
柳贺道:“那便叨扰周兄了。”
……
待周翰走后,早早接到消息的三叔便安排了人替柳贺将东西搬回去:“知晓你们要回来,我日日到码头来等,今日总算到了。”
“在路上耽误了几日。”柳贺道,“三叔,三年没见,你更有精神了。”
“现在不用吃苦,人当然有精神。”三叔将一个少年推至柳贺面前,“贺哥,你许久未见平哥了吧?这三年他窜了不少个头。”
柳贺和三叔一边聊一边往家中走,西津渡口离清风桥也不远,柳贺慢悠悠地往家走着,他此时并未穿官袍,走在路上与普通的读书人并无区别。
三叔道:“前些日子我听说贺哥你得罪了宰相,府衙和县衙里的书吏从前常和我喝酒,这几日我去请他们,他们都不出来了。”
柳贺笑道:“三叔,我的确得罪了宰相。”
“那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行。”
柳贺发现,他们家人可能都是典型的乐天派,张居正在京中权柄日炽,即便六部尚书得罪了他都没有好果子吃,可到了他娘和他三叔的嘴里,张居正似乎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罪的。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到家就有得吃。”
到了家之后,柳贺心情也彻底放松下来,离家几年,清风桥的宅第却一直有人打理,回来了就能住,镇江城小,清风桥这边也颇为静谧,加上这两日不必点卯值衙,柳贺真有种修个长假的打算。
滚团已经开始撒欢了。
这猫在船上特别没劲,妙妙可能是继承了杨尧晕车的习性,在船上也蔫蔫的,滚团除了要适应晃个不停的船外,还要负责陪妙妙玩,可谓独自一人承受了所有。
这下回到镇江府,清风桥的一草一木都是它熟悉的,精神自是十分旺盛。
……
周翰自西津渡口拜访过柳贺后,一转身便进了知府衙门。
镇江现任知府姓陈,性子有些不苟言
笑,行事上也有些冷酷,远不如前任知府待人亲和。
柳贺任日讲官时,他每逢年节总要寄信恭贺,他是丁士美的同年,柳贺毕竟在丁士美手底下干过一阵,两人便这般攀上了关系。
辖地出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柳三元,这陈知府原先极为高兴,待柳贺升上右中允后,他觉得柳贺前途无量,便很是认真地去经营与柳贺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