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柳贺笑眯眯对陈三谟道:“陈给事中,请吧。”
只见过甩锅的,没见过主动背锅的,陈三谟果然是个大好人。
感恩。
“柳泽远,你行事莫要太张狂。”陈三谟道,“且看天子与张相能容你到几时!”
柳贺道:“天子容不容我我不知,内相却是先容不了你了。”
“日后只要徐爵被透露一丝半点,那都是你陈给事中的责任。”柳贺笑道,“冯公公的脾气,陈给事中也是清楚的。”
柳贺还未回礼部,便被张居正请至内阁:“为何不尽早告知我?”
柳贺道:“弟子不愿令恩师为难。”
“你已经将话说透了,冯保必然也是明白的。”张居正道,“此事你便无需再烦扰了。”
“日后若有与宫中打交道的事,先来找我。”
柳贺恭恭敬敬道:“弟子明白。”
第205章 甘薯
诱哄外邦之事礼部既然能查出,以东厂的本事,查出其中实情自然也不在话下。
冯保最恨手下人令他丢脸,因此狠狠惩治了徐爵一番,京中官员都已知此事系徐爵所为,不过碍于冯保的威势不敢声张。
某日柳贺下衙,听顾为耳语了几句后,换上便服到了侧院,见柳贺入内,一面白无须的青袍男子对柳贺行礼道:“见过右宗伯。”
一见对方,柳贺就已明白其来意,当下道:“本官只是行分内之事罢了,双林先生何须如此客气。”
那太监道:“祖宗爷一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右宗伯全了祖宗爷的面子,祖宗爷便给您面子。”
长几上摆着银锭若干,还有各色宝石与各地进贡的珍馐食材等,足见冯保出手的大方。
众所周知,本朝的太监大多十分贪婪,因太监无后,拼死拼活便是为了揽权揽财,冯保的吃相在太监中算是好看的,至少他不似前朝权宦那般动辄害人性命,但尽管如此,冯保仍是贪,但谁若给了他面子,他出手也不小气。
以柳贺的见识,冯保送来的都是精品,许多甚至是内造的好物,寻常官员士绅都没有资格享用。
“祖宗爷派咱家来说一声,日后右宗伯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还请道明。”那太监道,“祖宗爷常与咱家说,满朝官员中,右宗伯的胆色是一等一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柳贺道:“双林先生谬赞了。”
那太监恐怕是回去覆命了,柳贺则看着这一堆金银珠宝不知该如何处置。
柳贺官阶越升越高,到他府上送礼的官员就越来越多,尤其他官至正三品、可参与会推之后,地方上三品大员来京,都要到他这礼部右侍郎府上坐一坐,即便不来,逢年节也要派人给柳贺送礼。
但有的礼柳贺可以不收,冯保的礼却属于他不能拒绝的。
“先收着吧。”柳贺道,“且看日后冯保可有事找我。”
不管怎么说,他不必正面对上徐爵总是好事,若非必要,柳贺也不愿和锦衣卫及东厂打交道,不过他自认行坐端直,即便东厂与锦衣卫找上门来,他也不必畏惧。
倒是陈三谟因此事被警告了一番,朝中许多官员即便不向着柳贺,对陈三谟也有非议之声。
“这陈三谟身为言道领袖,张相夺□□他视若罔闻,徐爵横行京里他也只当不见,成日盯着柳三元做甚?”
“还不是柳三元将他面皮扒了下来?他是高新郑的入室弟子,却改投张相门下,就此等人,竟能窃居台垣之位,简直叫人无言。”
“他不敢说的话,柳三元敢说,他不敢做的事,柳三元敢做。旁人见了,或许觉得柳三元才是台阶领袖,陈三谟岂能放过柳三元?”
言官大多自认正派,自己立身正,方能弹劾朝中昏聩不端的官员,陈三谟自夺情/事起便招致非议,如今就连言官们也对他十分不满。
“陈三谟这吏科都给事中之位恐怕坐不稳了。”顾为对柳贺道,“老爷可有打算?”
柳贺沉思了片刻,道:“可惜元卿兄刚转礼科不久,否则吏科都给事中之位还是能争一争的。”
但台谏领袖的位置,恐怕还是会被张居正牢牢掌在手中,旁人没有觊觎的可能。
……
对柳贺来说,礼部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年底虽然杂务甚多,但上手之后慢慢也就熟悉了,倒也不必费太多心思。
万历六年这一年可谓四平八稳,朝中虽然有事发生,然而有张居正坐镇,官员们各司其职,一年下来并无什么大风波。
到了年底,百官面见天子,张居正便向天子汇报了“一条鞭法”推行以来的获利——自嘉靖三
十年以后,万历六年乃是国库最充盈的一年,福建、江西、湖广等地的田亩被清丈后,朝廷以银抵粮收税,加之各地灾情、军事比之往年少了一些,开支小了,收获多了,户部账上也充裕了许多。
柳贺在礼部官员队列中,与百官一道向天子道贺。
今年恰巧是外官进京的年份,皇极殿内热闹非凡,原本只是京官上朝,柳贺并未意识到大明竟有如此多的官员,此时十三布政司的巡抚、布政使等人立于堂上,整个皇极殿似乎都拥挤了起来。
张居正读完夏税秋粮征收的数目,表彰了在地方上积极推行“一条鞭法”的官员,接下来便轮到外官向天子进言。
柳贺与王锡爵道:“户部进项多了,大司徒面貌都与以往有不同。”
王锡爵点头道:“的确如此。”
如今考成法仍在施行,官员考核的一项重点就是对“一条鞭法”的推行力度,若是“一条鞭法”成效喜人,张居正想必就能对官员们网开一面,挨罚的少了,官位不必跌,回去也能过个好年。
除此之外,户部尚书也不必时时哭诉着缺银了。
堂上不满的,恐怕只有因清丈田亩与“一条鞭法”推行后利益受损的官员与权贵,但碍于张居正的威压,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