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之士[科举] 第195节(2 / 2)

    就听他对天子道:“陛下,先皇尚为裕王时,世宗皇帝未立太子,先皇与景王皆有登位之机,幸而陛下极得世宗皇帝喜爱。”

    申时行的意思是,孩子是非常重要的,隆庆能顺利登位,也是因为他府中有皇孙出生。

    可惜申时行这话也并不太管用,天子毕竟年轻,觉得自己还能生。

    “张先生和申先生说完了吧?柳先生,你有话也速速道来。”天子不想听他们啰嗦,就先发制人了。

    其实若仔细观察,也能看出天子面庞比以往更红润,语气也微微有些冲。

    柳贺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具体情形臣已知晓,臣想问陛下,若此事不可为,陛下该叫那位……如何呢?”

    天子脱口而出:“朕不想要,随她如何便是了。”

    这可以说是拔x无情甚至到无耻的程度了。

    柳贺低下头,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

    “臣为天子讲官时,陛下曾问臣家中境况,臣答,家中只一寡母。”柳贺道,“臣母之艰难,臣看得十分清楚,臣母便是想要为臣买些什么为臣补身体,也要托

    家中亲友。”

    “陛下若非是要叫一女子出宫?世道对女子极严苛,与男子不同,陛下如此,岂不是叫她去死?”

    “她可以将孩子……”天子正要说什么,就见四位阁臣与余有丁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露出那种最令天子头疼的眼神。

    在这件事上,连年岁最轻、最懂他的柳先生也不支持他。

    “陛下,谋害皇嗣是死罪。”柳贺冷淡道。

    “可朕只是一时过失,谁知会……你叫朕如何能认?”天子很是不爽,“母后也是,几位先生也是,冯大伴也是,朕不愿便是不愿,你们莫要逼朕!”

    “陛下是天子,陛下一句便能置人于死地。”王锡爵道,“臣等并非逼迫陛下,只是与陛下道明实情罢了。”

    王锡爵嘱咐柳贺少说话,自己倒是忍不住开喷了,显然是天子说的话实在是太不负责任。

    王宫女是太后的婢女,按天子的说法,她敢将腹中的皇子了结了,她必然是活不成的。

    可若她大着肚子留在宫中,天子不认她及腹中孩儿,名不正言不顺,又叫她如何自处?

    若是王宫女出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是哪一条,天子都是没有给王宫女活路。

    何况大臣们听说有皇嗣也十分欣喜,自是更不允许天子胡作非为。

    天子被气得脑袋发昏,可几位大臣却觉得,他既然知晓有今日,那日又为何要冲动?

    “朕……”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眼下天子毕竟还年轻,对自己的名声颇为看中,若放到六年后,他连上朝都不去了,整个人放飞自我,自然更不在乎为君的名声了。

    “陛下勿要忧心。”柳贺道,“首辅、几位阁老及大宗伯都是极讲信誉之人,今日发生了什么,我等必不告知旁人。”

    当今天子贪心又好面子,事情他可以做,但旁人不能说。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他干得不地道,心中多少是有几分愧疚在的,柳贺和王锡爵语气颇重,天子也没有反驳。

    ……

    待出了乾清宫,几位阁臣面上都是一副无奈之色,不过纵然天子耍无赖,此事也有些污了皇家名声,但只要天子肯认,其余都是小事。

    何况天子终究是要认的。

    宫中有李太后和冯保坚持,宫外大臣们又盼望皇嗣出生,若能有位小皇子自然更好,天子一己之力根本拗不过百官。

    其实纵观万历朝后期,国本之争就是天子与大臣们的争斗,然而天子并非嘉靖帝,他玩弄权术的本事还是弱了些,最终仍是由朱常洛登基。

    想及那样的未来,柳贺便觉得前途无亮。

    但到了如今,他已不会畏难了,当初张居正一心改革时,所面临的形势比今日还糟——依柳贺看,天子如今虽长得有些歪,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救。

    只不过需要大臣们更用些心,不能一门心思附和天子。

    难度着实有些大。

    柳贺与王锡爵、余有丁走在一处,张四维、申时行走在三人前面,待张四维往文渊阁的方向走去,申时行却又绕回来,至三人面前:“我为官二十年,劝过无数人,可从未因家事费心。”

    “汝默兄,谁又不是呢?”余有丁悠悠叹了口气,“只盼陛下能回心转意。”

    柳贺觉得,天子应该会挣扎一下,待他确定自己挣扎无用,他恐怕就会屈服了。

    几位阁臣都当过日讲官,对天子的习性自然有所了解,总而言之,他们这位天子各种毛病着实不少,但他们也不能要求天子天生成熟稳重。

    只是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起来的。

    “泽远,自你入阁后,你我二人都未曾细商几句。”申时行道,“今日恰

    好元驭兄、丙仲兄都在,不如我们四人一道聚聚?”

    为官之后,申时行、王锡爵与余有丁四人也少有机会凑齐。

    王锡爵脾气虽然刚硬,但他与两位同年关系都不错,就算申时行过于圆滑,但他为官也有二十载,形形色色的官员都见过,比申时行更圆滑的也有许多。

    余有丁也没有不愿,他品性十分正直,和王锡爵很是投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