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民国] 第124节(2 / 2)

东家[民国] 张大姑娘 2201 字 6个月前

    当初走的时候,年少意气风发,多少重楼入青天。

    如今回来却萧然,风也嗦嗦,骨也潇潇,总不是当年模样。

    宝珠多尖的孩子,咕噜咕噜的眼睛打量着她,宝珠胖的腮帮子鼓鼓的,全家人没有胖的只有她一个,爱吃也会吃,小三子也跟她一样胖,一个大一点的矮墩墩,一个小一点的矮墩墩。

    不知道谁家里油炸了酥肉,如今不给祭祀,不能用酥肉祭拜,但是却还是能炸酥肉,过年的时候山药炖酥肉,总是不变的味道。

    宝珠塞一大口糕,张不开嘴,一会儿嘴里吐出来一个枣核,扔到木头墩子下去,觉得不太对劲,自己起身端着碗,拉着老三要走。

    老三没反应过来,碗掉地上了,下意识心疼的很,弯腰要去拿。

    然后打算哭,一边哭一边捡起来。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妞子看着宝珠问。

    宝珠不吭声,拽着小三就走了,小三还心疼他的碗,他在家里用的碗,就是最坏的一个了,有豁口也有点裂缝,没办法,拿不稳老容易打碎了。

    不如就用个破的,就这么一个破碗,宝珠还给他丢了,就气死了,哭的嗷嗷的。

    扶桑听到孩子哭就头疼,她不能被吵的,自己不出去,小荣赶紧出来了,先看门口小三子扒拉门不进来,要碗。

    抬眼瞧着,“妞妞——”

    妞妞一下就哭了,“小荣叔——”

    她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带着三十多岁的沉重跟五十岁的暮气。

    胡同里面的院子都浅,也没有高门挡着,院门关着都能看个大概。

    大力叔腰间的腰带扭的紧紧的,把老棉袄扎的下面雨伞一样的,抱着妞妞就嚎哭。

    喜团圆。

    悲欢离合许多年,沉沉浮浮的日子里面飘荡着,我们总也不知道现如今的日子有多好,也总也不觉得过去的日子是那样的苦。

    小荣晚上喊了街坊邻居们,“晚上来家里吃,都来,咱们黄桃斜街的街坊们都来,带着孩子一起来,多少年了,咱们如今也算是团圆一回了。”

    大力婶子认不出来,妞妞满脸的泪,跪在她跟前,看着家里的摆设家具,过的照旧是清贫的日子,“妈——我回来了,我是妞妞啊,是妞妞啊!”

    大力婶子不懂,只没事人一样地看她一眼,又跟大力说,“过年了,买肉了吗,我要包饺子吃。”

    妞妞不甘心,“妈,您看看我,我回来了啊,我对不住您,对不住爸爸。”

    她学习改造了两年,因为表现好,提前结束了学习,“上面政策好,想着过年了,便提前一批结束了,让我们到家里来赶得上过年,等着明儿,我再去街道上面报道,汇报我的情况。”

    又拉着春杏,“这些年,都是你照顾我妈。”

    春杏人温婉,一个温婉极了的人,带着一点刘海儿,一个粗辫子,棉袄棉裤穿的略显臃肿却平和极了,她有她的心事儿,“我是没有地方去的人,大力叔人好,收留我在家里,我谢谢你们才是。”

    总也是细声细气,她总是忌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她的身份,跟这个时代,仿佛也是有一些格格不入??x?的。

    当年是饭都吃不上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只是如今,总觉得不光彩。

    黄桃斜街的街坊厚道,从没有人讲一句过分的话,她拉着妞妞仔细地说,“你家里来了正好,让叔叔婶子高兴高兴,这些年,婶子总挂着你,别看她现在认不出你来,等时间长了,就想明白了,婶子的病,就是当年心伤的厉害了。”

    “走,咱们帮忙去,你回来了,大家伙也都高兴。”

    妞妞犹豫,“我是为旧政府做过事情的人,会不会——”

    春杏拉着她,“新社会了,再没有吃人的那一套了,先前我去街道上,街道办的人跟我说了,过去的事情都是旧社会给压迫的,如今咱们新社会了,过的是新日子。”

    谁讲的清楚,往日的对错呢。

    时代的扭曲,拆开看就是每个人经历的扭曲,一生的矛盾跟撕裂。

    大力婶子虽然病了,却是一手的好活,安安稳稳坐在那里包饺子,“人多,多包点。”

    妞妞挨着她坐下来,扶桑就问大力婶子,“这是哪个啊?”

    大力婶子正常的时候依旧是能干且利索的,打量着妞妞,笑了笑,还是不认识,跟扶桑熟悉了一点,悄悄趁着妞妞不在的时候嘀咕,“不知道哪里来的妮子,就住在我家,见了我老哭,喊我妈呢。”

    “是不是你闺女呢?”

    大力婶子斩钉截铁,“不是,我闺女走了,在南边儿,长的好。”

    妞妞拿着盖帘来了,她马上就不说了,还是心里觉得纳闷,这个人为什么喊她妈。

    扶桑就笑,是个病人,家里三四桌子的人,有借宿的兵,宋旸谷出面,晚上喊着一起吃的,院子里面再开两桌子。

    他们纪律严明,又不好拒绝,便拿了白面跟猪肉出来,凑钱买的,跟大家一起热闹。

    扶桑这个人呢,大方,她不小气,宋旸谷也不小气。

    这些街坊邻居都是早些年帮过大忙的人,这些军人也是打国战的人,便格外地用心准备饭菜。

    就是干活的少,宋旸谷跟扶桑干不过来,有人帮忙,但是他俩是撑不起来的,扶桑便拿了钱,“街上买熟食去,多买些,还有酒。”

    想了想,“还有烧饼,芝麻酱的烧饼买两袋子,饺子怕不够吃,我还想吃小肚,你买回来单给我留一个,我晚上要冲。”

    宋旸谷对她真的,就是回来就是跑腿儿的,你要吃什么买什么,全是他街上去的,骑着个家里生锈的自行车,还是扶桑那时候的呢,说起来都十来年了,修了修继续骑着。

    听完,自己就去买去了。

    这次上街上去,得带着老三,三个孩子轮流呢,老三就坐在前面,屁股也不觉得硌得慌,风呼呼地往他脸上扑,张嘴就是一肚子的风,但是愿意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