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敬渊点头:“不少地方去到,那里都还有前朝的官署的遗址,当地土人也都知道这些旧事。”
“尤其是这里:亶洲,前朝曾设总督府,这里是有故事的。”
许莼好奇道:“什么故事?”
盛敬渊道:“宋时崖山之战听说过吧?宋军抗元,前后动用战船两千余艘,宋左丞相陆秀夫身背年仅九岁的幼帝赵昺投海殉国,而后十数万军民相继蹈海自尽。”
许莼轻轻叹息道:“这我知道,崖山之战。”
盛敬渊点头继续道:“陆秀夫之子陆自立后来带着残余的海军南迁,途径南洋,便在此停留,休养生息,仍图复国。后人以陆氏为王,衣冠礼制以及习俗一如大宋。这里陆陆续续也定居了许多华夏人,可惜这里前朝又已被乌合人给占了,屠了不少华夏人。”
“陆氏也只能隐居避到了巽他海峡这里,陆氏一族的制船工艺十分优秀,我曾经向他们求教过,他们族长当时送了我不少图纸。”
许莼十分惋惜:“原来如此。”
盛敬渊道:“这里又不得不说起西洋乌合人这些蛮夷了,他们肆无忌惮在海洋上抢劫商船,然而背后却有国家护航,授权本国商人垄断所有港口,袭击商船和沿海城镇。原本前朝,我国的海盗汪氏、徐氏、郑氏等亦有海队,因此乌合人这些人并未能占了我们的岛。”
“前朝海禁,先后剿灭了汪氏徐氏等海寇后,这些乌合蛮夷就膨胀起来了,要不如如今郑氏尚且还在南方,只怕也早就被占了去。”
“最可恶的是,这些蛮夷海盗先占了海上贸易关口诸岛,然后他们自己的国家就派了人正大光明占了去,这里就变成别国的了。”
许莼喃喃道:“难道说,这些海盗反而还有用?”
盛敬渊摇头:“非也,这些海盗同样也是十恶不赦,劫掠商旅,但一灭了之,并且一视同仁打击海商,使海商衰落,海防薄弱,这对我朝并不是好事。要清剿东南诸夷,护送商旅,非朝廷出面不可。不可将海外侨居之人视为天=朝弃民,反而应该保护我们的商旅侨客,支持海外贸易,如此,与西洋蛮夷争夺这海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亶洲若是仍然为我华夏藩属,则东南西北四处诸岛,无处不可去,西洋蛮夷若要侵犯我们,也不容易。”
许莼不由一阵豪情生起,油然向往道:“外公!我们去这里看看吧!”
盛敬渊微微一笑:“明日先去问问天后娘娘,然后计算下天气,航路,再做打算。”
第二日果然调船筹集船夫,安排护卫,打点行装。择了日子去拜了天后娘娘,摇了个上上吉的卦,挑了吉日,便驾风纵帆,浩浩荡荡,直望亶洲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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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京城的谢翊收到信的时候,算算日子,许莼应当已出了海,他在舆图上看了看,看到了亶洲,心道:盛家这位老祖宗倒是眼光老辣。
他看过信,命苏槐传了赵毓来吩咐道:“之前城墙一事办得甚好,此前也一直命你筹备海师学堂,如今是时候了。你即日便动身去闽州,提督太监夏纨会协助你,筹建海事局和海师学堂。”
赵毓感恩领旨。
谢翊打发他走后,又叫苏槐:“写信给夏纨,让盛长洲不必急着进京,先在那边等着赵大人到了,协助他筹建学堂等事。”
苏槐笑道:“陛下这是让盛长洲有功劳以便进身入朝?”
谢翊道:“盛长洲此人能干,不亏。”
第70章 海路
“九哥, 秋半高悬千里月,夜深寒浸一天星。转眼中秋已过,清风荡帆, 浩邈天际, 眼界一宽, 心胸亦广,出海已数日, 船上除了看风景,只有钓鱼,或者和两个表兄打马吊。”
“我钓上来过几只大黄鱼, 只是在海上, 鱼脍醉虾蟹等都吃腻了。不过我们带了不少食物和耐储存的蔬菜瓜果, 吃得也很不错。还带了足够的水, 以及茶叶。船上更有专门的木槽,种植鲜姜和各种蔬菜,也养有一些家畜供宰杀。甚至还养着一条狗、一只猫, 以解船员寂寞。这令我亦想起了在竹枝坊的猫儿。”
“外公安排了许多大船随行,我们这一支船队,单大船就有三支, 其他小船三十多只,每大船上能容纳四五百人, 听说盛家船队出行,也有不少小商人跟着船出来, 带着自己全部身家, 孤注一掷。”
“我乘坐的金鳞号, 给九哥看过模型, 尖底大福船, 乘风破浪,银涛卷雪,势不可挡,船上的老水手都和我说这是他搭乘过最好的船了。”
“随船除了冬海陪着我,船上还有好几名大夫,医术都很高明,药物也带得充足。还有会看天气的水手,负责看方向的罗盘手,看方向有用水罗盘看方向的,浮针于水,指向行舟,也有观星定方向的,有名头叫牵星术,亦有用金锤探水深浅,深感学无止境,我吩咐春溪和夏潮多记录,打算回去后汇集刊刻成书。”
“连那些客商都很有意思,表哥在随船的客商名单里头找到一些大的客商,每天安排一到两个来和我说话解闷,我便记录他们带的货品,红枣、黄糖、香料、瓷器、布,林林总总,凡是九哥能想到的,都有,实为众生相,我在京城十几年,也不如在这船上半个月见到各地的客商多。”
许莼手里提着笔慢慢记录着,林林总总,除了刚开始还想几句文采词藻,后来索性放弃了,只以大白话记录着,想到什么就记什么。虽说在船上根本没法给九哥寄信,但他一闲下来,想到九哥,就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这所见所闻,打算都攒着等到了地方再给九哥一起寄出去。
盛长天走进来,看到许莼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忍不住笑了:“又在写信?怎的有这么多要写的?天天问个不停,我看你是真的要写书吗?”
许莼道:“写书不好么,我自己有印书堂呢,我还画了好些画,到时候一起印了,后人看了也有参考呢。”
盛长天饶有兴致道:“后人真的会看这些吗?”
许莼道:“不仅后人,我觉得今人也会。”他心里想着,哪怕九哥到时候要开海路也好,要兴海军也好,这些资料能帮上一些便算一些,九哥被困在京城,我虽做不了九哥的臂膀,至少先能做九哥的耳目。
盛长天却悄悄靠近许莼问道:“是不是有相好的在京城?”
许莼面微微一热,推他道:“别乱猜。”
盛长天看他神色便知十有八九,出行之前,长洲找了他去,让他仔细查探许莼是否仍是好南风。但这些日子在船上,他看幼鳞日日不是看书,就是带着几个小厮钓鱼,或是和老成的船员水手交谈询问,或是与客商说话,全然无一点风流样,也不似出海来行生意的,竟是出海来做学问呢!
盛长天和盛长云私下议论,还真对这个表弟刮目相看,这还真的是一心往正道去了!他们盛家,没有出过读书的种!如今竟然幼鳞要将他们行商的事来写成书!这可太稀罕了,这些也有人看?
盛长云倒是无心说了句:“说不准他那个相好的,就爱听故事呢,他这样奋发,倒是十分像是要给意中人挣些什么似的。”
盛长天:“……”话糙理不糙,看幼鳞这日日写信的样子,说不准还真是。
他正想要继续打探,没想到却忽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他脸色微变,许莼却有些茫然:“打雷吗?”
盛长天却起了身快步走去了甲板上,瞭望杆上早已有船员在上头拿了望远镜在看着远处。
许莼跟着盛长天走了出来,看盛长云也已出来,都带着人,两人相视面色都有些肃然,盛长云道:“听着像是炮声。这一代不应该有海盗才对,已非常接近夷洲和亶洲了。”
盛长天道:“船队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派几只快船先去哨探。”
盛长云转身吩咐了下去,大船水手经验丰富,立刻回报附近有个无人荒岛,且先去那里避一避,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