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静江上前笑道:“夫人相邀,又是世子回来,本不该拒,但念着世子风尘仆仆归家,定是要与夫人团聚一叙亲情承欢膝下的,我们外人不敢相扰,且待明日,我设宴为世子接风。”
盛夫人笑道:“他比你小,你当为他兄长,不必如此客气,平日只当亲弟弟一般教诲,他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还要劳贺兰将军教训才好。”
贺兰静江笑道:“夫人实在谦虚了,莼弟已当官了,听说官声极好,刚提了一级,我看莼弟为人质朴,善良仁义,倒是我要向莼弟学习才是。”
盛夫人听贺兰静江夸自己儿子,脸上笑意浮起,只又客气了两句,这才送了贺兰娘子上车,让人提了一盒热腾腾的食盒过来:“天寒,这是我亲手蒸的枣糕,你们拿回去尝尝。”
贺兰娘子道了谢,贺兰静江也再三作揖,这才翻身上马,亲自驾车离了二门。
许莼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松快了,上前就挽着亲娘的手臂道:“阿娘,我回来了你不想我吗?见面就要人教训我。”
盛夫人哪有不思念儿子的,看到儿子上前撒娇,自然是满脸笑容:“你才为官呢,人家贺兰世代为将,这军中路子多着呢,如今他家平反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结交他不得其门,你娘我要不是借着以前那一点微末人情在,哪里能得这点结交的机会。你可不知道人家贺兰家文武双全,这贺兰兄妹都文才极佳,满腹韬略,当为你良师益友。”
许莼头皮又微微一麻,想到自己把皇上错认为他,讨好搭讪赎身的过去,尴尬一笑:“知道了阿娘,知道阿娘为我好。”
盛长天笑道:“我看贺兰将军确实气势惊人,站在那里倒像是有千军万马一般,哪怕衣着俭朴,也无人敢小觑他。”
盛夫人道:“可不正是?长天也该多与他们结交,我听说你这次剿匪有功,官身也要得了?”她面上十分喜悦,原是真心疼爱这个侄儿,如今知道前途远大,更是欣慰。
盛长天道:“嗯按军功说是能给个九品小参将罢了,姑父呢?我过来当去拜见。”
盛夫人道:“已是极好了。”她命服侍的小厮们都上来引着盛长天去客院安置,一边笑着对盛长天道:“你姑父去斋戒了,晚上才回来,你先去歇息换洗一下吧。”
盛长天知道他们母子定然有体己话要说的,只笑着应了下去不提。
许莼却笑着问盛夫人:“难得,阿爹竟然主动斋戒?”
盛夫人道:“被皇上严旨斥责了一回老实了许多。之前和他厮混的咱们门上的一个清客叫那什么刘守庵的,得了脏病,浑身都烂了,直在家里叫了许多天都没咽气,他念着昔日情分去看了一回,回来就吓到了,竟是长吁短叹许久,就开始斋戒念佛起来。”
许莼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嘻嘻笑着,盛夫人却看着他脸色,问道:“今日那贺兰兄妹,你觉得如何?”
许莼道:“都极好。我还正奇怪呢,阿娘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听说还有恩情?”
盛夫人道:“什么恩情,不过是伸了伸手罢了。他们当时沦落风尘,我当时也偶尔出去谈生意,偶然遇到他妹妹被客人为难,怜她境遇,解了围,她当时跪下来求我,说她哥哥病重,需要银钱。我便解囊给了她,并不指望还。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兄妹找上门致谢,后来也都如数还了银子,我十分纳罕他们兄妹品行,但他们乐籍却脱不了,也只私下托了些朋友关照他们罢了。其实也没帮上什么,有时候,有钱,确实能解决很多烦恼,但要说恩义,其实谈不上什么。”
许莼道:“原来如此。”
盛夫人笑道:“尚比不上你十万两银子为他脱籍的豪举。”
许莼面红耳赤,盛夫人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误认皇上的事,只笑道:“之前诰命虽然是皇恩浩荡,但也多得贺兰将军从中转圜。此次他起复后,又派人送了之前我送的程仪,退还回来,说已受了我们家深恩,不敢再贪图恩惠。但他当时不是十万两银子已交给工部捐了换了诰命吗?我也只与他说了,他只含糊着说并非他之功劳。我爱贺兰娘子的品性,便时时请她过府相陪。可惜她身世坎坷,说了此生不想婚嫁之事……”
许莼忽然抬眸道:“母亲若是喜欢,可收她为义女。”
盛夫人怔了怔,看向许莼,知道自己那点委婉打算已被儿子看出来,面上微微一窘,低声解释:“她若是终身不嫁,我想着若是只是面上的尊荣,也是给她一个安稳……你一直未婚太过扎眼,总挡不住有上门说亲的人,你爹又是个糊涂人……”
许莼道:“阿娘,皇上后宫空虚,他尚且能守得住,我绝不负他。”
盛夫人被他如此坚决拒绝,面上有些窘迫,便沉默了。
许莼回神过来发现自己语气太硬,连忙恳切解释道:“阿娘,您对他们兄妹有恩,提出这等要求,难免有些挟恩求报。贺兰娘子说是终身不嫁,其实多半是因为她身世飘零,曾沦落风尘,在京里高门勋贵里,多半是有些难以说亲。阿娘觉得世子夫人,将来是国公夫人,尊荣无限,又有安稳,是个好归宿。但何尝又不是趁人之危。我看她还年轻,时间还长呢,你焉知这二娘子不会遇上爱她敬她,不计较她过去的真心人呢?结婚生子,夫妻相亲,也好过这空有尊贵的国公府夫人。”
盛夫人被他一句话戳中多年酸楚,鼻尖忽然微微一酸,眼圈红了。
许莼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上前抱了抱亲娘:“阿娘我知道您一心为我打算,我不是故意的,我说错话了,阿娘您别计较,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夫人却拍了拍他肩膀道:“阿娘见多识广,才不与你计较。我儿善良又仁义,我高兴着呢。”
她压下心中酸楚,低声道:“知道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许莼这才放下心来,嘻嘻一笑:“我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再来陪阿娘说话。”
作者有话说:
许莼猝然见到黑历史当事人,气短…… 贺兰将军:这小老弟原来这么单纯,好逗。
第148章 璧合
马车辚辚, 在贺兰府侧门停下,一位老苍头佝偻着过来开了门,贺兰静江自己接了妹妹下车, 往里间走去, 老苍头过来将车马拉走。
贺兰静江道:“宝芝, 还是给你买几个丫鬟使吧,去国公府上, 没个丫头跟着你,总有些不便。”
贺兰宝芝道:“阿哥之前不是说不想留在京里,要和皇上请愿还是要去边军吗?既然要走的话, 何必再买人。”
贺兰静江转眼看妹妹眉目淡静, 叹了口气:“我看国公夫人对你十分喜爱, 你随着我坎坷, 总归没个归处。”
贺兰宝芝道:“京里高门有几个能如国公夫人一般呢?还是边疆自在。”
贺兰静江问道:“今日你见到许世子,觉得如何?”
贺兰宝芝并不知盛夫人之前曾托哥哥劝导那断袖之好,只道:“传言有误, 哪里是什么贵阀贪欢纨绔儿,分明得了高人仔细雕琢,名师精心栽培。如今举手投足, 风姿明秀,隐隐清贵气象已成, 如阳春白雪,瑰意琦行, 超然不与俗流。国公夫人托阿哥教导, 显然也是怕他太过娇憨, 不识人心险恶, 来日吃亏吧。”
她顿了顿, 接着道:“倒是他身侧盛家三郎,虽沉默少语,但瞳眸炯炯有英气,如长剑快戟,锋芒毕露,有龙盘虎踞之象,与阿哥倒有些厮像。”
贺兰静江微一默,低声道:“我去打听打听,他是否成亲。”
贺兰宝芝转头看兄长,双眸清冷:“难得国公夫人待我们亲近,贸然袒露结亲之意,恐怕连这难得对我们流露善意之人,都要觉得我们不知好歹。阿哥视我如珠玉,世人却不见得如此。任什么金马玉堂,簪缨世家,也不过一朝风吹雨打去。阿哥,罢了吧。我只伴着阿哥过日子,阿哥若是娶了嫂子,我便做姑子去。”
贺兰静江勉强一笑:“只怕你嫌阿哥太过寡淡,府里太静了。”
贺兰宝芝低低道:“我也希望阿哥能遇到个好嫂子,为贺兰家开枝散叶。”她眉目转侧看向这空空如也安静的贺兰府,仿佛还能依稀记得年幼之时的热闹鼎盛。
下雪的时候门口雪上的鞭炮末,凛冽寒风中她被娘亲牵着手穿着大红锦袍带着金锁在从高高门槛跨出来,然后奔向父亲,被父亲抱起来高高抛起,用下巴上的胡须戳她小脸,然后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