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第二条路,是卿以广源王世子之身份留在朝廷为将,为朕平海疆,清海路。待立下战功,又有军权在手,广源王要废立你,就得先过朝廷这一关,除非他面上要和朝廷撕破脸,那又恰好给了朝廷借口,正好去讨逆。”
侬思稷毫不犹豫道:“臣选第二条路。”
皇帝仿佛并不意外,道:“那卿回去做好准备吧,不日会有时机,到时候会封卿为闽州水师提督,为浙闽总督、武英侯方子静下辖。”
侬思稷一怔,迟疑了一会儿,到底鼓起勇气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上面皇帝显然有些不悦,淡淡道:“说。”
侬思稷心里微微悚然,但仍然强按着内心恐惧道:“臣素日听闻方侯爷能征善战,又总览闽浙两地军务。臣初来乍到,不熟悉方侯爷性情,只担心合作不好耽误了军情。如今既然东海要生变,能否先让臣去津海水师熟悉熟悉?津海港口这边亦通海口,臣过去也便宜。”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卿不是说了要效法方家,怎的还与朕讨价还价?无非是担心方家势大,你过去不能一展才学罢了。而津海这边,军务废弛,提督中庸,虽然只是四品,却独掌八大营。你又与靖国公世子许莼交好,过去便能一人独掌军务,才好施展拳脚,又能襄助许莼,报了他恩情,是也不是?”
侬思稷被他一语道出心中盘算,连忙跪下道:“皇上宽宏大量,臣万死。确实担心与方侯爷不合,臣素日领军,有些独断,性情历来被父亲不喜……战事机会稍纵即逝,为将又多在外裁断,只怕误了军机。”
皇帝道:“放心,武英侯方子静与你一定相得。至于许莼荐你,是丹心为国,并不图报。无需多言,去吧。”
语气断然,显然不容再违抗。
侬思稷不敢再说,只能跪下谢恩,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谢翊看屏风后许莼也消失了,心里笑了下,也没去理会他,只命人又传下一个。
连忙了一上午,见了几个使臣和内阁重臣,谢翊才回了内殿,苏槐已报了他:“许世子说先回府去处理些事,晚上再来陪皇上。”
谢翊却看他那龙佩已端正放在了几上,下边的无事牌上,朱砂字痕宛然尚未未干,却是许莼在他桌上拣了朱笔,端端正正写了“风虎云龙”四个字。
谢翊拿起来在手里看了看,和苏槐道:“他这是自比贤臣呢?”
苏槐道:“怎么不是贤臣了?小公爷那一双虎目多醒目啊,正是贤臣之相!与陛下圣主正是风虎云龙,极贴切不过!再说如今朝廷贤臣如云,名将似星,风虎云龙之势已成,陛下宏图大展,四海廓清指日可待!”
谢翊笑了:“嘴甜舌滑的,就会哄朕。送去玉工那里让他们就这么刻了字吧。”
第150章 路遇
许莼溜达溜达又悄悄回了府, 立刻就被盛长天给逮住了:“就知道你又偷跑了,昨晚那么大雪都挡不住你?”
许莼嘿嘿嘿笑着,面上到底薄, 红了红。盛长天捉了他手臂道:“你家府上可都被帖子送满了, 贺兰将军也送了来, 邀了我和你。”
许莼道:“好啊,约了什么时候?明天吧?不如咱们带些礼物上门拜访去。”
盛长天却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却避开人悄悄问他:“姑母该不会想给你说亲贺兰娘子吧?”
许莼断然否认道:“并没有,你别瞎说坏了人家闺誉。”他眼睛一转却回过味来:“你对贺兰娘子有意?”
盛长天有些支吾:“她生得是真美,又极端静的, 偏偏一双眼睛看人, 像冰雪一般, 丝毫不回避。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
许莼第一次在盛长天脸上看到缱绻向往的神情, 忍不住笑了:“我阿娘说她才学极好的。”他怕盛长天不好意思,没有劝说什么,毕竟贺兰家与旁人家不一样。
他只拍了拍他肩膀:“满门忠烈, 英雄遗孤,你要想好。”
盛长天喃喃道:“从前去南洋,那里女子热情, 见到英俊男子就唱歌说见到爱人,就像被箭穿过心脏的鸟儿, 飞不动了。”
许莼被这夸张的话逗得噗嗤笑,只又翻着那叠帖子道:“今日不上朝, 我先去拜见我老师沈先生, 下午和你和赖特先生去一下百工坊, 安排一下粉彩窑的事。”
盛长天一怔:“这就联系好了?”
许莼道:“对呀我托了苏公公呢, 他说都是小事, 下午让我直接去百工坊那边找瓷器的负责人安公公,然后我们这边也安排个负责人就好。您看看,咱们家还有哪位合适的大掌柜在这边的?到时候就和莱特这边联系商议好,这个人选倒是得挑挑。”
盛长天想了下道:“掌柜是有,但我觉得恐怕都有些难,除非我亲自在这里,或是让二哥过来掌事,否则这个主事的人,一则要与宫里的公公们、和御窑匠人打交道,虽则有苏公公替你牵线,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须得把这些关节也得打点好,拿捏轻重,掌柜的们在公公面前未必就能把住了。”
“二则与莱特这样的洋商人打交道,听你说后边还要涉及到别的商品,军火什么的,多少有些容易犯忌,得个脑子清醒,又要确实是咱们自己的人掌着。”
许莼道:“长云哥现在在闽州掌家事吧,长洲哥现在当了官儿,忙得很,你又来帮我,不能再让长云哥过来了——不行我把青钱姐再叫回来……还是我娘身边的白璧……”
他忽然灵光一现:“嗳呀,我怎么忘了,与其眼馋我娘身边的人,不如就烦劳我娘来负责这事了。”
盛长天一愣:“让姑母来?”
许莼道:“对啊,她为国公夫人,诰命夫人,见内侍本来也方便,她身份贵重,内侍们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至于莱特这边,他们甚至是女王呢,因此应该也不会对和我娘对接合作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越想越觉得合适,又笑道:“我娘如今一天天白闲着,显然是寂寞的。你看她还要邀贺兰家的小姐过来陪她……”
他忽然看了眼盛长天笑道:“我又忘了,有贺兰小姐这样的大才在,帮着我娘,也更合适了。”他说着又向盛长天眨了眨眼,促狭地笑了下。
盛长天一听便默不作声,许莼却起身道:“我去和阿娘先说说,你再物色两个通译来。”说着翻出了之前莱特写的计划书来往内宅去,果然找到了盛夫人。
盛夫人一听果然兴趣极大:“这利润算不上特别厚,但却是个长远生意,依你所说,关键是线搭上了,之后再慢慢谋。由我女子来出面也好,旁人只以为是些内宅脂粉花瓶的小生意,不会注意这些。我听说西洋的胭脂水粉、骨瓷也有些噱头,正可以试试。先让我见见这位莱特先生吧?”
许莼道:“可以,我一会儿先去拜望沈先生,然后下午便去接了莱特先生,去见了百工坊的管事,再过来拜访您。依我说阿娘,您可以提前接贺兰娘子过来一起见见,这样您也有个臂膀。”
盛夫人一怔:“贺兰娘子?”
许莼悄声笑:“长天哥哥一早便问我,您是不是有意要为我求贺兰娘子为妻,我自然一口否认了。我看长天哥哥恐怕有意,阿娘不若给他们牵牵线,若是成了,也是一桩美事,若是不成,也只生意往来,也不尴尬。贺兰娘子有了事情做,恐怕也不会在这姻缘琐事上伤神。”
他给盛夫人小声道:“我看阿娘能不以阿爹为意,不就是阿娘有钱有事做吗?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呀,阿娘说是也不是?那莱特先生所在的琴狮国既然是女王当政,与女子谈生意定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盛夫人道:“你说得对,我让白璧去给贺兰娘子捎个话。”她看了眼身旁的白璧,白璧微微蹲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她双眸发亮笑道:“和洋人做生意,这事儿有意思,世子可算给夫人找了个好差事。”
许莼笑了声:“唯有阿娘能让我放心呢。这后边必定要经手许多机要货物,须得守密,又不能见利忘义,除了阿娘掌着,我能指望谁去?”
一句话说得盛夫人心情舒畅,伸手捏了捏他嘴巴:“快去见沈先生吧,当官了还这么来撒娇卖乖的只为哄你娘干活。”
许莼嘿嘿一笑,自觉安排了一件大事,看了看果然时辰不早了,连忙出来带上小厮,先跑去了沈梦桢府上拜望先生,结果在门头当头便碰到了李梅崖正从沈府内出来,刚要上轿,看到他断喝一声:“许元鳞!你给我站住!我与你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