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入这天牢,霉味混合着恶臭便扑面而来,江禾重重拧了拧眉,从袖中取出香帕,覆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呃,这地方味道是有些不好闻……要不小人替殿下将裴大人叫出来?”
“不必了。”江禾大步向里面走着,“即使这里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不要弄得太难看,找人将这里好好清洁修缮一番。”
“殿下思虑周全,实乃我大沅之福。”
然而越向里走,这空气中竟多了些血腥气,甚至愈发得重。
江禾将那香帕捂得更紧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呕出来。
她随着那人绕了好几道弯,下了好几次台阶,才看到最深处悠闲坐着的那个身影,以及——
在空中吊着的一个血人。
江禾极少见这样的画面,不由得惊呼出声,连连后退了几步。
裴渊听到动静,本是十分不悦地转头去看,然而见到是她,面上阴沉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了她。
“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罢,他温和的语调一转,厉声道:“谁允许你带她过来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吓得扑通跪到地上,头狠狠砸向 地面,“属下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我不说要过来,他还能绑我过来不成?”江禾稳了稳方才翻江倒海般的胃,挥手道,“你下去吧。”
“是、是,谢殿下!”
那人连滚带爬地便跑了,连撞到墙了都未觉得痛。
江禾心中惴惴,又努力朝那边看了一眼:“你打的……江衡吗?”
“是。”他轻声应道,伸手想去牵她,“我知道你不习惯这里,若你有话同我说,哪怕是骂我也好,我们都先上去。”
“我想看看。”
江禾拂开他的手,强迫自己向那边走去。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若连这个都见不得,还怎么走下去?
毕竟,她不想依赖任何人。
然而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亲眼看清江衡的那一刻,她还是感到阵阵晕眩,那种不适感几乎扩充到了全身。
“呀,小公主。”江衡被吊了许久,整张脸上都快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出口却还是讥讽的语气,“都嫁过人了,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吧?”
“礼数未成,也算嫁过?”江禾轻蔑道,“想羞辱本宫,也别显得太好笑,再说了,以此来压迫女子,你又好到哪里去?”
一旁的裴渊却听不得这种话,想起她穿上别人准备的嫁衣的模样,不由得双拳紧握,怒喝道:“打!”
立在两侧待命的小吏闻言立刻冲上前,为他伤痕累累的身子又添了几道鞭痕。
“你在审他什么?”
“在要他的同党名单。”裴渊耐心解释道,“为绝后患,这些人不得不除。”
“本宫有件关于他的事要同你说。”
江禾刚刚开口欲说皇兄交代她的事,眼前的一个小吏却忽然下手重了些,藤鞭狠狠击在江衡的手臂上,竟翻出一块皮肉来!
“……”她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恰好倒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滚,别碰我!”
她绵软的小手无力地推着他,他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疾步朝上走去。
她在他的怀中逐渐失了意识,再睁眼时,只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面前是裴渊微带着些笑意的脸庞。
“……看本宫笑话,很高兴?”
“才不是。”他嗓音温润如玉,又为她掖了掖被角,“任谁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面,都是难以忍受的。”
他在烈火燃起的那一夜,表现得并不比她好到哪去。
“你要说的话,不着急,先休息一会。”
“着急。”江禾冷声道,“本宫不想和你多待上哪怕一秒。”
“……好。”他眸色黯了黯,俯下身来,仔细倾听她说话。
“皇兄要你,将先帝之死归结到江衡身上。”
“他有证据么?”裴渊微蹙了眉,“这是要平白指控他?”
“暂时没有。”江禾淡淡道,“但皇兄猜到,这件事与徐娘子脱不开关系,然而徐娘子深藏于宫中,眼下并不方便抓捕,便先让她儿子替了吧。”
“猜。”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心下竟有些怒意,“尚无确切证据,就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别人头上么?”
“你什么意思?”她奋力起身,直视着他,“怎么,江衡是你新主子了?”
“这和立场没有关系!”
多日来在她面前都是卑微如泥的裴渊,此刻却一反常态,似是非要与她争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