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她就把衣橱里的毕业证找了出来?。
毕业证放在?衣服最下面,装在?一个原本装饼干的铁皮盒里,已经?放了快四年了。
方梨把毕业证装到一个油纸档案袋里,放到包里,每天跟着?她上下班,她怕马英要是不同意,把毕业证偷走。
之前她想高考,马英不让,直接把她的书全都没收了。
两人?坐上公交车,方橙才开口?问她,“怎么样,妈没有为难你吧?”
马英什么性子,方橙还是很清楚的。
方梨放在?挎包上的手拧了拧,说,“没有,就是说了几句,一直念。”
说她闲着?没事儿瞎折腾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整些没有后路的名堂,电脑学了又怎么样,问她买得起?电脑吗?
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会做白日梦,浪费时间读一个不三不四的培训班,等出来?又不分?配工作,回头镇上的位子被人?占了,也?回不来?,高不成低不就,白白把坑给了别人?……
还说早知道不让她读到高中了,认识多了几个字,不听话不听劝,跟牛一样……
方梨是乖,但不是真乖,也?不是真像面团一样由着?人?又揉又搓。
她心里也?一直憋着?气,她质问马英,她是癞蛤蟆?她想吃天鹅肉?要不是当?初她阻止她高考,她至于吗?
马英说她就是去考也?考不上,方梨被她的笃定刺到了,又问她,如果她考上了呢?她为什么想去上电脑培训班,还不是因为她不让她去更大?的地方?
方梨说得眼睛发红,方橙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
明明是一只飞鸟,却要亲手折断她的羽翼,把她当?成家禽养。
还有一件事方梨没说,马英问她能不能让她省省心。
方梨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要炸了,从小到大?,私下里马英不知道跟她重复过多少次这句话。
因为她流的不是方家的血,因为她是跟着?马英嫁进来?的,所以永远要她省心,要她懂事,要她不给她惹麻烦。
马英在?外人?面前对她不好,但私下是慈母;在?外人?面前对方橙是慈母,但私下里没少说方橙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方梨很理解为什么当?初家里给大?姐找了姐夫,大?姐只看过照片,二话不说就答应嫁了。
她们?是一样的,都不容易。
她被马英的话说得火大?,直接跟她挑明了,这个书她非读不可!学费、生活费她全都自己出,不会跟家里要半毛钱!
体谅省心了这么多年,这是方梨第?一次对马英发火,直接“嘭”的一下关上门走了。
她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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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确认,报到没有当?初报名那么难。
办公室的办事员一手端着?搪瓷缸子喝茶,一手拿着?笔,悠哉悠哉的,“都别急,排队啊,一个一个来?,都先把表填了,节省大?家的时间。”
办公室不大?,方橙就在?外面走廊等着?,方梨自己排队,一点?点?挪到办公室里。
交学费,填表,贴照片,盖章,领学员证,还领了须知表。
方梨没有把手上的东西立刻塞到包里,而且拿到外面给方橙看,乐呵呵的。
方橙接过方梨的学员证,黑白一寸照,是她前不久刚去照相馆拍的。虽然是黑白照,这个年代也?没有修图,衣服看不出颜色,但方梨眼里都是光。
向往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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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来?报道,两人?一下公交车就直奔办公室,饭点?都错过了,从办公楼出来?,找了家小炒随便吃了点?。
方橙和?方梨走上大?街,看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木撒在?地上,两人?一望,相视一笑。
“大?姐,我刚刚都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了。”方梨感慨,“读书真好。”
读书的时候,好像所有事情都是有希望的。
方橙听了也?笑,是啊,读书是有希望。上一世,她工作后再去读研,一是喜欢,二来?,也?是为了和?当?时的自己和?解。读书,是可以或许能量的。
报完名,就要开始愁其?他事了。
会计的工作不忙,但主任不让她请假半天去城里上学,方梨便把工作给辞了,眼下就成了无业游民。
城里的工作不好找,住的地方也?难找,现在?住房紧张,很多人?家都是几口?人?挤在?一起?,空置的屋子,一出来?就不愁没人?要,得手快。
“我的钱可以撑一阵子,找工作倒是不急,没有工作,一周上城四次,下午的课早上来?,上完再回春风镇,没问题的。”方梨很乐观的说。
工作几年,每个月的工资马英都规定要交一半贴补家用,剩下的一半,方梨自己花的少,她很少买衣服,别的也?不需要,几乎都存了起?来?。
口?袋里攒着?一点?钱,够用一阵子。
方橙想的比较远,“要是能尽快找到房子那更好,下午的课,要是拖久了,我怕你等不到公交车。”
瑞城现如今只有三路公交车,晚上公交车不跑,要是赶不上,要么就得骑车,要么就得坐船,下下策是坐黑车,方梨年轻,方橙觉得危险。
方梨心不在?焉地点?头,“大?姐说得对,明天我早点?来?,看看能不能去打听打听。”
方橙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开学综合征犯了。
方梨高中在?镇上念书,几乎很少来?城里,对城市有种天然的敬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