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拿起戒尺,在她背上轻轻打了三下,道:“你尘缘未了,回红尘中去吧。”
玉虚观都是女子,姜成豪只能等在外面,却一直在大门前转来转去的,十分紧张。良久几个道姑陪着周月蕊走了出来,姜成豪这才松了口气。
当时秦招娣刚入门,看着她们哭哭啼啼的,虽然有些伤感,却也把那情形记在了心里。
周月蕊登上了姜成豪的马车,告别了姐妹们。她这一走果然奔了好前程,姜成豪对她十分珍惜,两人互相扶持着过上了好日子,成了一对让人称羡的眷侣。
秦招娣道:“咱们师姐妹里头,就数清露长得最漂亮,说不定能找个好夫婿。”
李清露的脸红了,道:“我不要成亲。师父年纪大了,我要伺候她。”
李盈也道:“你不成亲,难道要当一辈子道姑不成?”
李清露执拗道:“当道姑有什么不好的,我就喜欢当道姑。”
秦招娣便笑了,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记得周师叔一直挺喜欢你的,以前还说过让她的儿子跟你定娃娃亲来着?”
李清露摇头道:“那都是多久的事了,人家开玩笑的话,你也放在心上。”
李清露小时候生的像粉团儿一般,穿着蓝色的道袍,头上扎个小揪揪,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睫毛浓密,就像个漂亮的小人偶。周月蕊带着儿子姜玉明回来看师姐妹,在玉虚观住了小半年。姜玉明只比李清露大三个月,天天跟着她跑,满口妹妹、妹妹的,和她一起蹲在花圃旁边过家家。
姜玉明摘下一朵紫色的茉牛花,笨拙地戴在李清露的耳朵上,认真地说:“妹妹真好看。”
李清露伸手摸了摸,笑得甜甜的,也摘了一朵花送给了他:“你也戴。”
周月蕊在一旁看了片刻,觉得李清露实在生的玉雪可爱,便说:“若是将来两个人的感情还这么好,就让他们成亲好了。”
秋云师太笑了,道:“孩子们都还小呢,以后再说吧。”
大家以为周师叔只是说笑,没想到她真的解下了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送给了李清露做信物。李清露一直收着,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有时候会拿出来看一看,却从来没戴过。
几人说着话,来到了风陵渡的镇子上。姜家在此处声威煊赫,无人不知。她们随便拦了个路人一问,对方就道:“黄河镖局啊,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到头往西拐,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黑门大宅子就是了。”
三人一路往前走去,拐过弯往西走了片刻,就见前头有一座大宅子。山墙格外高大,墀头墙上雕着莲花,门头上铺着青色的瓦片。两扇黑漆大门敞着,正面是青石铺的五层石阶。一对石狮子守着大门前的空地,雄的爪下按着绣球,雌兽护着幼仔,姿态栩栩如生。檐下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写着黄河镖局四个大字,通身透着一股威风富贵的气派。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守卫站在大门前,一见来了人,便抱拳道:“几位有何贵干?”
黄河镖局经营多年,声誉很不错。不少江湖客找他们护送货物,来往的都是财神爷,他们的态度也很和气。
秦招娣还礼道:“我们是玉虚观的,奉了师父的命令,来看望周师叔。”
一人了然道:“原来是夫人娘家的人,快请进。我带你们去花厅。”
三人进了黄河镖局,绕过了影壁,里头是宽阔的宅院,四下草木葱茏。前头是谈生意的地方,后头还有四进院子,是家眷和仆役住的地方,也有读书和练武的场地。宅院占地广大,比从外面看更有派头。
李清露等人进了花厅落座,上首摆着一张黄花梨的八仙桌,左右是两把太师椅,两侧又各有两把椅子和茶桌。正面挂着一块匾,上头写着笃礼崇义四个大字。侍女奉上了茶水,让她们等待片刻,有人去通报夫人。
玉虚观没什么钱,但也不能空着手来道贺。师父把压箱底的一盒老山参和一支灵芝都翻出来了,幸好药材越老越值钱。她们一路上都像宝贝一样揣着,生怕弄坏了没的交差。
稍坐了一会儿,便见周月蕊和她女儿一前一后地过来了。周月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绸缎衣裙,外头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纱衣,手上戴着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头上簪着一根金凤钗。她面带微笑,一进来便道:“我这几天正在想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李清露等人站了起来,纷纷行礼道:“拜见周师叔。”
周月蕊摆手道:“客气什么,都坐。”
她和女儿坐下了,环顾着对面的三人,道:“我有一年多没回去了,观里怎么样?”
秦招娣道:“观里一切都好,掌教和师父都很想念师叔。不过掌教事忙走不开,师父最近闭关,叫我们来给师叔贺寿。”
周月蕊笑道:“好,我生辰还有好几天才到,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安心住着。让玉祺带你们在镇子上玩一玩。”
姜玉祺当即应道:“好啊,我也想几位姐妹了。”
姜家大小姐今年二十岁,容貌随她父亲,生了一双大眼睛,长方脸儿,性情落落大方。她常帮着母亲打理家里的事,行事干脆利索,头脑又十分聪明,顶得了个男儿。
秦招娣道:“师叔,姜叔叔呢?”
周月蕊觉得有点可惜,道:“你姜叔叔还在银川分镖局忙活,玉明也跟他在一起,要不然就让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聚一聚了。”
她看了李清露一眼,仿佛别有深意。李清露垂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周月蕊便笑了,道:“清露虚岁十九了吧,我记得玉明跟你同岁来着?”
李清露点了点头,她在别人家比平时安静了不少。周月蕊道:“我生日之前,他们父子总要赶回来。你跟玉明也有三四年没见了,两人的模样都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见了怕是要认不出了。”
姜玉祺搁下了茶杯,道:“可不是,那小子这几年长疯了。前年才到我眉毛这里,如今都比我高半头了。”
姜玉祺的身量就不矮,比她还高一头,大约得有七尺多了。李清露记得姜玉明以前总也不长个,像个小豆丁似的,还担心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她实在想象不出长高的姜玉明是什么样子,有点期待见到他的模样。
周月蕊安排她们住在姜玉祺绣楼旁边的厢房里。厢房里布置的清净整齐,周月蕊让人送了不少衣裳和吃的用的给她们,十分体贴。玉虚观的日子清苦,小姑娘常年吃青菜豆腐,不但身上没有多少肉,脸上的血色也不足。方才周月蕊见她们的时候就有些心疼,却没说出来,只是让女儿带她们出去吃点好的,玩的开心一些,让她们在这里好生养一段时间。
中午歇了一阵子,下午姜玉祺就过来了,说要带她们出去玩。
秦招娣道:“去哪儿玩?”
姜玉祺微笑道:“随便逛逛,天晚了就在外面吃饭,不急着回来。”
那三人便和她一起往外走去,出了镖局大门,一路往东走。路上的店铺林立,有绸缎庄、卖首饰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小吃点心的。这里是三省要冲,交通便利,虽然是镇子,却比一般的城市还要繁华,百姓都富裕,店铺里卖的东西也是最时兴的。
姜玉祺穿着一身丁香色的绸缎裙子,头上戴着珠钗和一朵粉色的芙蓉绢花,手上戴着一只一寸多宽的金镯子,打扮得十分漂亮。那三人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羡慕,觉得出身好的人就是跟她们这些没人疼的丫头不一样。
她们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穿黑衣的侍卫,隔着三丈远,既能保护她们,又不至于打扰了大小姐游玩的兴致。
李盈还是头一次出门有影卫跟着,觉得既新鲜,又有些不自在。
姜玉祺见她有一眼没一眼地往后看,道:“不用管他们,咱们玩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