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山感觉她好像吃了火药,自己就是关心她, 她却夹枪带棒的。他道:“你怎么了?”
李清露道:“我没怎么了,挺好的啊。”
她拿着一叠碗出去了, 打了一盆水, 蹲在院子里洗碗。徐怀山坐立不安, 跟过去道:“算了, 你别洗了, 我来吧。”
他挽起了袖子, 伸手要拿碗。李清露用胳膊肘把他抵开了, 道:“走开,你挡我光了。”
徐怀山确定她就是生自己气了,寻思着自己没得罪过她, 但昨天来的时候跟穆大小姐多说了几句话, 她就不乐意了。
徐怀山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李清露冷淡道:“我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没爹没娘的,我吃什么醋。”
这丫头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心气高的很,可从来不肯看低自己。她说这样的话,就是很恼火了。
他撩衣在她旁边蹲下了,拿了个碗跟她一起洗,一边看她的脸色。李清露生气的时候皱着鼻子,嘴微微撅着,身上能憋气的地方都鼓了起来,像个膨胀的河豚。
虽然这时候笑不好,徐怀山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李清露停下来看着他,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原本好端端的在山里做道姑,不沾红尘,清静自在。这个讨厌鬼非把自己抢过来,像个土匪一样蛮不讲理。时间久了李清露认了命,本来想这样凑合着也能过,没想到他又去撩拨别人家的姑娘。扆崋穆大小姐生的漂亮,家世又好,书读的还多,自己跟她比起来简直就像麻雀见了凤凰。李清露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了一晚上了。
这个大魔头把小姜气跑了,逼得自己除了跟他在一起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却转头就去找旧相识,这也太不公平了。
徐怀山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得争取一切能用得上的力量,你理解一下。”
就算他跟穆拂衣套近乎是为了撬松她爹的墙角。李清露看在眼里,还是不开心。业力司的教主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头可断、血可流,就连色相都舍得出卖,实在是能屈能伸。
徐怀山脸皮厚的很,根本不把这当回事。李清露越想越不高兴,心里暗道:“什么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他。”
先前她还心疼他从小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想要好好照顾他。她连夜里做梦都梦见他小时候的模样,一想到他受过的苦,她的心都跟着抽搐,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他现在有钱有势,有的是女孩子上赶着照顾他,轮得到自己心疼么?
徐怀山默默地洗了一个碗,拿胳膊肘碰了碰她,试探她的反应。李清露往旁边挪了一下,徐怀山也跟着挪了过去,小声道:“我就是跟下属说几句话,有什么好生气的,别气了昂。”
李清露觉得他的态度一点也不严肃,道:“你那是普通说话么,明明就是撩人家姑娘。”
徐怀山觉得她有点感情用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居上位者有时候就得没脸没皮。他道:“我虽然是教主,但有些事自己处理不来。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就值得重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争取穆姑娘和她爹的支持的。我来求人家,不说两句好听的,难道要像你一样不答应就生气么?”
李清露本来都要被他说服了,末尾被他嘲了一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作势要扭他胳膊,道:“你说什么?”
徐怀山笑着躲开了,道:“我是说,你有求人的时候,我也有求人的时候,咱们互相体谅一下,行不行?”
李清露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跟她早就认识了么?”
徐怀山犹豫了一下,怕说了惹她生气。李清露看他想要敷衍过去,心里越发不高兴,端着盆把水哗地一声泼出去,转头把桶里的水哗哗地倒在盆里,闷着头开始洗第二遍。
徐怀山只好道:“她以前来过无量山,替她爹述职。那时候是冬天,她身子弱,刚来山上就病了。师父让我伺候她养病,我给她送了一个月的药,就这么认识的。”
李清露想:“还是个病美人,柔柔弱弱的我见犹怜,难怪他一直想着她。”
穆拂衣的气质高华,透着一股通情达理的气息,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李清露一见她就生出了好感,又想:“这种事也怪不得人家女孩子,是这个登徒子像孔雀开屏似的在人家面前晃悠,人家不看它,它还要抖尾巴。”
徐怀山看了她片刻,觉得她的心态有点复杂。他道:“你到底是生她的气,还是生我的气?”
李清露放下了碗,道:“当然是生你的气。人家姑娘好端端的,你非得找上门来麻烦人家,你就是利用她喜欢你。”
徐怀山也没否认,一副坦然的模样道:“我那么多小弟都没了,堂口被人抢了,好兄弟还在大牢里被人关着。穆大小姐手里有人马,我不找她帮忙还能怎么办?”
他正色道:“我是一派的教主,做什么事都得以大局为重。若是讲究那么多规矩道理,我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李清露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沉默着没再说话。她忍不住想,如果穆拂衣是男儿身就好了,徐怀山也不用跟她攀什么风花雪月的旧情,直接上来摆明了要借多少人,事后给多少好处,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徐怀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现在的问题是穆广添不愿蹚这趟浑水,连谈判的机会也不给咱们。我这么做小伏低的,就为争取一个跟他谈判的机会。我把你当成我的后盾,你总不能这时候给我拆台吧?”
李清露有点心烦意乱,从前她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如今跟他待得久了,却好像被他传染了,一旦依恋上什么东西,就想把它抓紧。要是它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她的心就变得不安起来。
“随便你。”她把碗擦干净,捧着进了屋。
徐怀山帮她把水倒了,跟过来道:“别太担心了,我有分寸。”
李清露淡淡道:“我看穆大小姐挺好的,你若是不喜欢人家,还是别太过分了。”
徐怀山笑了一下,道:“他是个女诸葛,早把我那点弯弯绕看明白了。她陷不进来,我也不会让她陷进来的。”
李清露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她坐在床边上,拿出一小罐香脂,轻轻地涂在手背上。茉莉的香气散发出来,带着一点冰凉的气息。徐怀山靠在床架子边看着她,香脂挖的多了一点,李清露没地方抹,他默默地把手伸过来,示意抹在自己手上。
李清露把香脂蹭在他手上,徐怀山擦了擦手背,眼弯起来,好像十分开心。朱剑屏说的没错,女孩子又香又软的,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的确不是臭男人可以比的。
李清露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徐怀山说:“你这么在乎我,我当然高兴。”
“谁在乎你了。”李清露板起脸道,“我是在乎人家女孩子,不想让她被你骗了。”
徐怀山把手捂在鼻子跟前,一股茉莉花的香气弥漫开来,她身上的气味仿佛萦绕在自己身边。他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能骗到你一个人就够了。”
隔天早晨,蜈青拿了三阳六合丹回来,交给了徐怀山。小巧的锦盒只有巴掌大,里头是一颗封着蜡衣的药丸。徐怀山打开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朱剑屏在旁边看了,道:“你想好了?”
徐怀山道:“想好了,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锦盒盖上了,傍晚拿着药去了小厨房。穆拂衣最近早晚都在这里给父亲熬药,郑雨寒开的药是有些用途,但收效甚微。她也知道父亲病在膏肓之处,十分难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从前父亲还没受伤的时候,也曾经背着她去城中看花灯,还亲自教她扎马步、打长拳。可他中了寒毒之后,这一切就再也没有过了。父亲一直缠绵病榻,又说练功没什么好的,生怕女儿重蹈他的覆辙,后来干脆连武功都不让她练了,只让她跟着先生学习读书写字。
穆拂衣想着从前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时候就听一人道:“穆姑娘,怎么长吁短叹的。”
她回过头,见徐怀山站在厨房外。他穿着一身黑袍,一双眼睛如寒星一般明亮。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是特意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