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咆哮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我对姚总门主忠心不二,绝不会背叛他!”
姚长易面带微笑,拍了拍屠烈的手,仿佛是在安慰他。
他道:“本座一向用人不疑,屠堂主为我立下了不少功劳,是我的左膀右臂,阁下就不必挑拨了。”
申平安抬起眼睛,盯着他冷冷道:“此人耳廓飞反,鼻梁起节,脑后反骨隆起,野心都写在脸上了。三姓家奴,人中吕布,马中的卢,专门妨主!奉劝姚总门主早点杀了这个灾星,免得被他克害了。”
他这么说,仿佛是预言,又好像是诅咒。姚长易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很不舒服。屠烈一拳打在了铁栏杆上,怒道:“死神棍,咱们好心好意来劝你归顺,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想吃鞭子了!”
屠烈色厉内荏的,越是怒吼,心中便越是不安。申平安从靴子里摸出三枚铜钱,带着三分狂意道:“来来来,我今日还没占卜。既然你们都在,我就送你们一卦。”
他攥着铜钱,凝神道:“四方神明有灵,来为姚总门主测一测前程——”
他把铜钱往天上一抛,几枚铜钱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他收起来再一抛,手掌翻飞,一共扔了六次。幽幽的灯火照在地上,屠烈睁大了眼睛,姚长易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几枚铜钱上。
申平安看了最后一爻,放声笑道:“涣卦。风在水上行,推波助澜,四方流溢。”
姚长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什么意思?”
申平安道:“你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惦记了半天也只不过是劳神费力而已,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姚长易微微皱眉,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胡说来骗自己的。申平安抬眼看着姚长易,道:“姚总门主,你手下人心涣散,不管现在基业如何,将来都有土崩瓦解的趋势。我奉劝你一句,见了血就要及时收手,若是执迷不悟,将来恐怕有祸事降临。”
姚长易的神色变化不定,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的。申平安一门心思忠于业力司,对金刀门的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好像也不怎么在乎死活。姚长易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想要狠心杀了他,又舍不得。
他站起身来,沉声道:“还有心情胡说八道,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屠烈,给我好好照顾他!”
屠烈眼里露出了阴狠的神色,把手指骨节掰的咯咯作响,道:“属下明白。”
离开了申平安的牢房,姚长易沉着脸往前走,窝了一肚子的火。屠烈跟了上去,道:“门主,回去么?”
姚长易道:“先不忙,让人拿点上好的酒肉来,我去石牢看看。”
云雷堂地牢的深处有个石牢,外头有三道铁门,最里面是一堵七寸厚的石墙。里头经常传来咆哮和嘶吼的声音,除了送饭的每天去一次之外,很少有人靠近那里。
姚长易不让人随便靠近那边,屠烈只在暗地里看过一次。石墙上有几个透气的小窗户,只有拳头那么大,上头还有铁栏杆。
里头的人披头散发的,一听见有人来了,就扑过来放声咆哮,奋力捶打石墙,是个武疯子。屠烈虽然性情凶猛,见了这人却如同小巫见大巫,被他一吼,登时有种肝胆俱裂的恐惧感。他没敢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姚长易让屠烈好生看着他,饭菜都要送上好的,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一壶美酒,像伺候祖宗一般恭敬。有时候姚长易会亲自过来看他,就搬一把太师椅坐在石墙外,跟里头的疯子聊一会儿天。他心平气和的,里头的人却咆哮的震天响。姚长易从来不跟那疯汉生气,还总是一副客气的模样,实在有些诡异。
姚长易等了片刻,狱卒提着一只竹篮快步过来了,上头盖着一块碎花蓝布。他揭开了布,见里头有两个大白馒头,一只油汪汪的烤鸡,一碗红烧肉,还有一壶酒。饭菜是刚从厨房拿来的,还冒着热气。姚长易点了点头,让屠烈提着篮子跟着自己,走到了地牢的深处。
狱卒从腰上摘下了钥匙,打开了一道门。走了片刻,把钥匙插进铁锁,咯吱咯吱转了几圈,打开了第二道门,再往前走六七丈,打开了三道铁门。
屠烈看着沉重的铁门,心想:“就算是天上下凡的凶兽,也不至于这么个关法,里头到底是什么人?”
甬道阴沉逼仄,正前方是一堵石墙,上面有几个气孔,是石牢的正门。石门上有个兽头的机关,锈迹斑斑的已经很多年没打开过了。姚长易走到石门跟前,温声道:“二叔,好久不见,小侄来看您了。”
里头的人正在睡觉,打着山一样响的呼噜。听见了声音,他睁开了眼,忽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那人扑到通气口前,用力捶打着石墙,吼道:“姚长易,你这个畜生,放老子出去!”
那人的身材十分高大,就像个巨人一样,头发和胡子一大把,都像钢针一样毛扎扎的,几乎要把五官埋起来了。但是仔细看来,这人生的鼻直口方,身上满是肌肉,骨骼宽大,原本是一条雄壮英武的大汉。
“你这个龟儿子,把老子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父子两个立下汗马功劳,你爹一死,你就翻脸把老子关在这里……你这个狗东西,老子捏断你龟儿的喉咙!”
那大汉像打雷一般破口大骂,一动身上的铁链便叮叮当当直响。
屠烈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合不合适。姚长易倒是脸皮厚的很,微微一笑道:“大半年没见了,二叔还这么有精神,看来身子骨不错。”
他接过屠烈手中的篮子,打开了一个小窗口,把饭摆在了窗台上。大汉十分气恼,捏着拳头想把盘子砸碎。姚长易提醒道:“唉,小侄好不容易给您带点好吃的过来。您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让人都给您换成窝头咸菜了。”
那人气的怒吼一声,重重一拳打在墙上,终究还是没舍得把盘子打碎。他被困在里头太久了,若是连口吃的都没有,日子更加难熬。他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一把抓起烤鸡,撕下了半只,坐在稻草堆上狼吞虎咽。他吃几口肉,仰头喝一口酒,蹭的满脸都是油花。
姚长易透过气窗看着里头的人,见他身体健壮,精气神十足。他道:“二叔,你别怪小侄。你性情暴躁,在外头结的仇家太多。我爹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小侄实在保护不了你,只能请你住在这里。你去不了外头,外人也不能来害你,这已经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那大汉呸地一声吐了嘴里的鸡骨头,大骂道:“我去你的两全其美!你暗算老子,钉了我的琵琶骨把我锁在这里这些年,还有脸说是为了我好?你根本就是忌惮老子的武功盖世,怕我抢了你的门主之位!”
他这么说,屠烈才注意到,那汉子的肩胛骨上连着两条锁链,锁链的一头固定在墙上。锁琵琶骨是十分歹毒的手段,只有对付武功极高的人才会使用。这人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能让姚长易这么提防他,三道铁门加一道石门不够,还要穿锁琵琶骨!
这人不过四十出头年纪,正在壮年。二十年前应该正是他大放光彩的时候,当时的武林中有哪位高手有这么大的本事?
屠烈的目光微动,一时间想不出来是哪位高手。他是半路投靠金刀门的,对这里的事不甚清楚,对于眼前的这条大汉越发感兴趣了。
那大汉骂了一阵子,背上被钩子扯得生疼,心情暴躁起来。他抓起盘子朝铁栅栏砸了过来,吼道:“你们这些丧良心的狗畜生,等老子从这里出去了,把你们都撕成八瓣!”
姚长易的衣领上被那人扔了一个油乎乎的鸡屁股,也不生气。屠烈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他掸掉了,又用力擦了擦领子上的油花,带着一股讨好的架势。
姚长易淡淡道:“二叔在这里待得久了,心情难免不好。你放心,小侄谨遵父亲的吩咐,只要我活一天,便奉养您一天,一定好生让您在这儿颐养天年。”
他这话虽然客气,却比任何诅咒都让人毛骨悚然。他的笑容里藏着刀,斩断了牢里的人对自由的一丝念想。
“啊啊啊啊啊啊——!”
大汉在石牢里咆哮,绝望而又愤怒。他举起拳头用力捶打石墙,穿在身上的铁链被他拽的哗哗作响,那种疼痛的感觉让人光想都受不了。
姚长易却笑吟吟地抬手抱拳,对他行了一礼,道:“二叔保重,小侄改天再来看您。”
他说完转身走了。屠烈捡起了篮子,快步跟上姚长易,关上铁门走了。那大汉在牢房深处咆哮,吼道:“姚长易,你这个龟儿子,老子跟你不共戴天!你等着,老子早晚要把你撕成碎片!”
姚长易走过长长的走廊,关上了第三道铁门。他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屠烈,眼神里带了些阴狠。
屠烈下意识打了个寒战,道:“门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