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安被关的久了,胡子和头发长了一大把,衣裳也破破烂烂的。他道:“多谢教主让两位将军把属下救出来,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
徐怀山看他还能走动,浑身上下没什么大毛病,这便放了心。他道:“等会儿让郑神医好好给你看一看,这些天你受苦了。”
朱剑屏走过来,把他师兄抱在了怀里。两个人互相拍了拍背,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徐怀山安慰他似的道:“等这边安顿好了,就让申平安当人和堂的堂主。这边的事一直是他打理的,早就该给他升职了。”
申平安十分感动,道:“多谢教主信任,属下一定把人和堂打理好。”
徐怀山想了想,又道:“这边的布防不能松懈,防止下山虎来反扑。”
朱剑屏道:“我这就安排人守卫,等天明再从本教调二百个人过来。穆堂主的人撤回去之后,本教调来的那些兄弟就常驻在这里,补上之前的空缺。”
夜风吹来,众人的衣衫微微拂动。徐怀山道:“先回堂里歇着吧,天亮之前让人把街上收拾干净。”
朱剑屏答应了,折扇一展,叫了个队长过来吩咐了几句。其他人随着徐怀山进了人和堂休息。
月光照在长街上,一个车夫赶着一辆大车过来,两个人把敌人的尸体抬起来,用草席一卷放在了车上,一会儿功夫就装了七八具尸体,准备天明就送到乱葬岗埋了。
夜深了,春风楼中的灯火渐渐熄灭,两个女人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客房。屠烈喝多了酒,一头栽在床上。一个女子推了推他,轻声道:“屠爷,您怎么这就睡了?”
屠烈翻了个身,含糊道:“老子困了,别烦我……出去……”
他打了个呼噜,醉的不省人事了。这几天他一直宿在花楼里,一群人围着吹捧他,说他为金刀门立了大功,姚总门主这么器重他,说不定会把城东和城西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以后他就是这里的主子了。他跺一跺脚,大地都要抖三抖,整个长安城里谁不怕他?
屠烈被哄得十分高兴,梦里已经当上了土皇帝。他尚在酣睡,刘管事怒气冲天地带着几个人来了。两名侍卫在屋外守着,见他们浑身都是血,惊讶道:“刘管事,庄统领,你们怎么来了?”
刘启也没理会他们,一把推开门,大声道:“屠堂主,你在不在?”
屠烈躺在床上,兀自鼾声如雷。刘启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自己差点被人杀了,他却在这里睡得像死猪一样。刘管事大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屠烈脸上,道:“屠堂主,醒醒!”
屠烈睁开了眼,见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他揉着眼坐起来,道:“刘管事,你怎么来了?”
“还睡!”刘启怒道,“人和堂都被人挑了,你怎么睡得着的?”
他一向算是好说话的,今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忍不住对屠烈发了脾气。
屠烈一诧,浑身的酒意醒了,睁大了眼道:“怎么回事,业力司来人了?”
刘管事道:“徐怀山拉拢了穆广添,带着地载堂的人打过来,把人和堂抢回去了。我和庄宁带人去城东支援,差点被他杀了。咱们的人被他们打得灰头土脸的,你想想怎么跟总门主交待吧!”
刘启披头散发的,统领庄宁也浑身是血地站在一旁,不由得他不信。屠烈心里顿时慌了,道:“死了多少人?”
刘管事道:“还没数,刚撤回来,怎么也得死了四十来个。加上被堵在堂的人,应该折了一百多个了。”
屠烈心中一凛,抓起衣裳草草穿上,光着脚就往楼下跑去。春风楼前的一串大红灯笼照着空荡荡的街道,这里离城东有好几条街,那边厮杀成什么样,这边一点动静都听不见。寒风迎面吹来,他敞着怀,胸前一个咆哮的虎头刺青格外醒目,腹毛延伸向下,穿着一条白绸裤,风一吹裤腿跟着风直哆嗦。
他赤着脚站在街上,有些茫然。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脚,人和堂已经丢了,现在过去也是送死。几名侍卫跟着他,一人帮他拿着鞋,小心翼翼道:“堂主,脚凉……”
屠烈突然暴怒道:“凉什么凉,老子他妈心都凉透了!”
刘管事跟着走了出来,看他的眼神有些恼火,却也拿他没办法。
屠烈站在街头,抓了抓头发,一副焦躁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刘管事叹了口气,过来说:“回去吧,城东本来也不是咱们的,丢就丢了吧。咱们赶紧回去守住城西,别让损失再扩大了。”
屠烈一想也是,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亡羊补牢了。他正准备回去,忽然见一人从西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那人的神色仓皇,一见了他便道:“屠堂主,刘管事,不好了、不好了!”
两人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互相看了一眼。屠烈把目光转向了那人,道:“怎么了?”
那人喘着气道:“城西……城西的大牢被人劫了。有人闯进了云雷堂,把申平安救走了,还杀了不少人!”
屠烈一愕,实在没想到徐怀山能有这么狠,杀穿了前头不算完,还要抄自己后路。幸亏他老婆死的早,家里只有几个玩腻了的姬妾,死就死了吧。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大声道:“小虎呢,我儿子在哪儿!”
一名侍卫道:“回堂主,少爷他……他在赌场,这会儿应该睡在那里了。”
屠烈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捶了捶额头,咆哮道:“我不是给他请了先生念书吗,怎么偷偷摸摸的又去赌了!”
他自己贪杯好色酿成了大祸,还嫌儿子去赌博。侍卫低着头不敢说话,刘管事心烦道:“现在还管这个,咱们都死了多少人了!赶紧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吧!”
屠烈原地转了几圈,越想越气。他才睡了一觉的功夫,两个堂口都被徐怀山挑穿了。他破口大骂道:“姓徐的,你这个狗东西,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哪天你落到我手上,你看我不把你的皮都扒下来!”
长街上回荡着屠烈的咆哮声,却于事无补。刘管事的脸色铁青,想起方才厮杀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徐怀山的年纪虽然轻,没想到有这么狠的手段,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没给他们留退路,一刀刀都往他们的要害上招呼。
这边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是由于屠烈的疏忽导致的,姚总门主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刘管事过了最愤怒的那一阵子,心里害怕起来。他不想跟屠烈拴在一条绳子上,忍不住开始盘算卷包袱跑路的事了。
侍卫们来到了春风楼下,二十来个人站在一旁等待吩咐。大家知道出了大事,都噤若寒蝉。一人小声道:“堂主,咱们去哪儿?”
屠烈气急败坏地骂了半天,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认栽。他抬起大脚来,一人连忙上前,用衣袖擦去了他脚下的灰尘,给他穿上了靴子。屠烈沉着脸一挥手,说:“回去,先守住云雷堂再说!”
人和堂的庭院里,兄弟们还在收拾残局。花厅内点着灯,徐怀山和众人暂作休息。刚经历了一场这么激烈的战斗,大家都没了困意,坐在一起喝茶。
申平安道:“我寻思着今天天时地利人和,你们肯定要晚上下手,果然打了一场大胜仗。”
他擅卜大家都知道,常谑称他铁口直断。朱剑屏道:“占到什么卦?”
申平安一拍腿,道:“别提了,没敢占,就是看日子利咱们教主,应该会有一番动作。”
朱剑屏忍不住笑了,却又带了一点心酸,明白师兄的心情。他身陷囹圄度日如年,既盼着他们来救自己,又怕失望,以至于连卦都不敢卜了。
他道:“师兄,你受苦了。”
申平安微微一笑,道:“没事,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应过了这一劫,以后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申平安跟朱剑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但性格截然不同。申平安常年在堂口跟兄弟们混在一起,大大咧咧的。当年师父更看重小徒弟,把军师一职传给了朱剑屏。申平安倒是很随遇而安,在外做个副堂主也过的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