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像这种不确定的事,更是不愿多说。徐怀山没留意到他的神色,说:“白天我去府衙见了叶大人,他让咱们尽量少跟金刀门冲突。咱们夺回了人和堂,守好这里就行了。让兄弟们好生休息一段时间,把商号经营好,把根扎结实了。以后若是有变数,再随时应对。”
申平安总结道:“就是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有教主在呢,踏实过日子就行了。”
徐怀山笑了,道:“就是这个意思。来,兄弟们走一个——”
他举起了酒杯,众人纷纷举杯跟他一饮而尽,席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朱剑屏的眉宇间带着一点忧色,仿佛在为什么发愁。徐怀山道:“军师,怎么了?”
朱剑屏心中憋了许久,开口道:“教主,咱们一共就三个堂口,人和堂跟天覆堂往本教交六成利,地载堂交三成,咱们山上四个营和其他人员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来人。就算大家自己耕种,吃饭不额外花钱。这些钱光发月例,要养活这么多人也不容易。”
在场的没有外人,而且这些事也不是秘密,大家一盘算心里都清楚。朱剑屏对于地载堂要七成利的事不满意,这会儿索性借着醉意,当着穆广添的面说出来了。
穆广添一副淡定的模样,夹了一筷子东坡肉放在面前的碗里,细嚼慢咽。他是个老貔貅,一谈到钱的事,绝没有让步的余地。反倒是穆拂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想向着父亲,一时又觉得徐怀山花钱吃紧,想帮一帮他。
徐怀山明白朱剑屏的意思,但穆广添吞下去的肉,无论如何也不会吐出来。更何况能打下这一仗,多亏了穆广添出人,自己总不能刚过河就拆桥。
他本来就想给他们六成利,不行再慢慢商量,没想到他姐直接许了七成。真的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徐怀山一想到许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心就疼的滴血,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只能道:“这三位堂主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人家出了力,咱们的钱就得跟上,不能让效忠咱们的人寒心。也让人看一看,忠于咱们的就有好处拿,跟咱们作对的就没有好下场。”
朱剑屏道:“话是这么说,可钱不够怎么办?”
徐怀山调转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海参,道:“你别老想着节流的事了,开源更重要,钱不够花想办法挣就是了。来,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人一管钱,就容易算来算去的像个管家婆一样。朱剑屏不买他的账,道:“哪有这么容易。中原的地盘都被划完了,再上哪儿挣去?”
徐怀山一扬嘴角,道:“不是还有金刀门的堂口吗,找机会接手过来,不就是咱们的了么?”
他这么风淡云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朱剑屏诧异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认真,竟是真的这么打算的。他早知道徐怀山有野心,蛰伏了这几年,一直在积攒力量,如今看来是要大干一场了。
徐怀山道:“怎么样,敢跟我豁出去试一试么?”
朱剑屏笑了,道:“你要是敢,我就陪着你。”
申平安在一旁坐着,见穆广添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心里衡量着什么。穆广添年纪大了,凡事更喜欢求稳妥,有些事当着他不方便说。申平安道:“先不着急,刚打完仗,百姓也被折腾怕了,安静一阵子再说吧。”
徐怀山明白他的意思,举杯道:“说的是,今天庆功就不说别的了。来,咱们再干一杯。”
灯光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觥筹交错的十分热闹。徐怀山喝了几杯酒,感觉有些燥热。他抬眼找不到李清露,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徐怀山有点担心她。他借口更衣离了席,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在凉亭里发现了她的身影。
李清露吃完了包子,在油纸上擦了手。她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纸包,里头放着几块桂花饴糖,她带在身边本来想饿的时候吃,这会儿拿来消磨时间也不错。
她咬着一块饴糖,有种放松的感觉。这时候一只大手从后头伸了过来,把她的眼睛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
那只手凉冰冰的,带着一点龙涎香的香气,馥郁沉厚。李清露笼罩在那股气息里,抬手拍了他一下,道:“别闹。”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是不是偷看见我了?”
李清露笑了,道:“一闻衣服上的味儿就知道是你,还用看么。”
徐怀山手一撑,从亭子外翻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了。
“吃什么呢,给我来点儿。”徐怀山把手摊开来,跟她一点也不见外。
李清露把饴糖放在他手里,徐怀山得了一块,手没收回去,还冲她勾了勾。李清露只好又给了他一块,说:“就给你这些,我还要留一块。”
徐怀山笑了,把糖塞进嘴里。糖表面有一层江米纸,化在嘴里糯糯的。饴糖嚼起来很有韧性,桂花的香气很快弥漫出来,甜甜的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比起跟人谈论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他还是喜欢这样跟李清露待在一起。弯弯的月亮挂在中天,就像他想起她来时,嘴角和眼睛微微弯起来的模样。
跟她在一起,他心里就有种温柔的感觉。仗打完了,他可以歇一阵子了。有她陪着,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应该会过的很安心。
无量山的雪很大,到时候他可以带她打雪仗,还可以堆几个雪人放在屋子跟前。
他坐在她身边想着过冬的事,有点憧憬。李清露道:“你怎么不跟他们在一起?”
徐怀山道:“该说的都说完了,还有什么好待的。”
一株桂花树生在亭子旁边,枝子密密地延伸下来,矮的地方踮起脚就能够到。枝头开着金色的花,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徐怀山站起来摘了一小簇,手里拿着花,低头凑了过来。
李清露伸手一挡,道:“干嘛?”
徐怀山道:“戴上看看。”
他的目光温柔,李清露的心微微一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徐怀山把花戴在她鬓发边,端详了片刻,道:“好看。”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难得这么和谐,他往她身边挪了一下,李清露没理他。他得寸进尺地又挪了一下,想跟她贴得近一些。李清露感到了他的体温,有点不自在,道:“你别离我这么近。”
徐怀山喔了一声,但没有挪开的意思。他道:“你喜欢兔子还是小猪?”
李清露有点奇怪,道:“什么意思?”
“堆雪人,”徐怀山道,“无量山的雪很大,冬天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堆点东西。用水泼在外面,结个冰壳子半个月都化不了。”
李清露便笑了,道:“堆一只小鸟吧,再堆一只小猪,再来一只拖着钱罐的小耗子。”
徐怀山寻思道:“小鸟不好堆,顶多堆一只大白鹅,高高胖胖的。另外两个容易,我给你堆一排。”
李清露道:“不用那么多,一样一只,就放在窗子下面,每天都能看得到,也免得被人踩了。”
徐怀山出来有一阵子了,花厅里的人酒喝得差不多了,大家平日里跟教主也不生分,想他应该是回去歇着了,其他人便也散了。穆拂衣和丫鬟往厢房走去,从花园的小路上经过,见徐怀山跟李清露待在亭子里,肩并肩坐着,好像十分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