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北道:“那徐怀山把你掳到身边去,她们怎么不管?”
李清露被他戳到了痛处,有点难过,心想她们也不是不管,只不过是管不了而已。眼前这人跟徐怀山的地位差不多,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她要想脱困,靠自己恐怕是不行了。只能等徐怀山来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自己。
李清露这么想着,有些黯然。苏雁北见她不说话,当是她说谎被自己戳穿了,冷笑了一声。
李清露有点伤自尊,道:“你笑什么?”
苏雁北道:“我笑你谎话连篇,编都编不圆。”
李清露道:“我没撒谎。”
苏雁北心不在焉道:“嗯,对对对。”
一行人渐渐远去,后头的人听着家主跟这小妖女聊天,还有来有往的,都觉得有点好笑。
李清露像个麻袋一样被挂在马上,颠来颠去的十分难受,恼火道:“什么就对对对。”
苏雁北牵着缰绳,在雪地里悠然走着,淡淡道:“我早晚要杀了你,不会跟死人一般计较。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清露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害怕起来。她把自己的经历都跟他和盘托出了,他就是不信。什么荆湘大侠,根本就是一块自以为是的石头,又臭又硬。
苏雁北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还嘴了?”
李清露心里生气,干脆不说话了。苏雁北便笑了,道:“又变成哑巴了,很好。刚才我就想,你这小妖女多嘴多舌的甚是讨厌,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还好你运气不错,及时闭上了嘴。”
李清露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就算他要虐待自己,也不至于还没见徐怀山就下手。她忽然想起了从前自己费尽心力去找的玲珑锁,便是他妻子乔大小姐的嫁妆。苏雁北非但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还这么对待自己,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管那破嫁妆的事。他们夫妻二人直到成婚也没拿回玲珑锁,花钱找了一顿气受,也是他们活该。
李清露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都喂了狗,越发沉默了。苏雁北倒觉得是自己镇住了这个小姑娘,十分满意,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荆州而去。
一行人走了三天,回到了荆州。李清露穿着一身单衣,经不住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到了第二天上,她开始不住打喷嚏。苏雁北不胜其烦,让人拿了个披风把她裹起来,她这才好了一点。
被带到苏家之后,她整个人都蔫蔫的,也没有一开始跟苏雁北吵架的劲头了,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苏雁北一向持身甚重,又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想惹人说闲话。他把李清露交给了一个婆子看管,小姑姑住的杏子林旁边有一间小院子,本来是给服侍小姑姑的仆妇们住的。正好还有空房,就把她关在那边了。
李清露被人押着,不由分说地推进了屋里。一个五十出头的大娘穿着一件红褐色的衣裙,外头套一件深绿的比甲,生得膀大腰圆,虎着脸站在外头,粗声粗气地说:“我姓孙,负责看着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但若是你迈出门槛半步,可休怪我不客气!”
这人凶神恶煞的,李清露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道:“能有多不客气?”
孙大娘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敢跟自己顶嘴,嘿嘿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弯月形的短刀,甩了个刀花道:“你左脚迈出去,我就砍你左脚;右脚迈出去,我就砍你右脚。若是两只脚都出去了,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
李清露有点憋屈,道:“这位大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干嘛动不动就要砍要杀的?”
孙大娘冷冷道:“家主让我好生看着你,就不能出一点差错。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你跟我装可怜也没用,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这些人大约是听过业力司的恶名,觉得凡是徐怀山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自然也不必给好脸色。李清露简直想拿镜子来照一照,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恶人。但孙大娘已经转身去了对面,哐地一声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门口,一本正经地盯着她。
李清露感到了一阵窒息,但软禁起码比被关押下狱要好一点。她放下了棉布帘子,把那凶悍的妇人挡在了外头。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对面也有同样的一间屋,孙大娘住在那边。来的时候李清露试图抵抗,结果孙大娘一把攥住了她的脉门,掐的她气血逆行,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愧是武林世家,就连一个仆妇都这么厉害。苏雁北对她还算客气,虽然找了几个人盯着她,却没有下手折磨她。大约像这样的大侠,家里也没有什么牢房关人,这里已经算是苏家宅子里条件最差的地方了。
李清露听说徐怀山从前失手打死了苏雁北的父亲,苏雁北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为父报仇。自己被他当成人质带回来,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她扯开被子,感觉凉冰冰的,有点潮湿。南方的冬天都是这样的,李清露有一阵子没住过这么简朴的房子了,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在师门的时光,有点怀念。
她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就睡着了,身上感觉又冷又热的,十分难受。
她的嗓子疼得厉害,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她穿着一身单衣,在寒风里冻了三天,不得风寒才怪。她本来还想找个机会逃跑,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她想喝点水,却连床都起不来。李清露身上疼的厉害,不知怎的就想起徐怀山来。若是他在身边,肯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眼前浮现起他的模样,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一杯水喂到了嘴边,李清露张嘴喝了,感觉好了一点。她仿佛看见徐怀山低头看着自己,一副担忧的模样。她轻声道:“我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一大早,孙大娘端了饭过来,见李清露还在睡,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把她关在这里是让她坐牢的,她倒是当起大小姐来了。
孙大娘一把掀开帐子,不耐烦道:“日上三竿了还睡,你这丫头怎的这么懒!”
李清露好像没听见,躺着一动也不动。孙大娘见她脸蛋通红,头发被汗打湿了,贴在脸上,有点不对劲。她伸手一摸,烫的厉害,在头上打个鸡蛋都能熟了。孙大娘吓了一跳,连忙出去叫郎中。
郎中在旁边的小院里,刚给苏静柔诊完脉,苏雁北也在。屋里宽敞明亮,炭火烧的暖融融的,墙上挂着一副蓝底金字的心经长卷,屋里有经年燃烧的檀香味,也有中药沉厚的苦味。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蜡梅花,黄绿色的花刚刚绽放,凛冽的清香充满了房间,与药味和檀香融合成了一股独特的香气。
苏静柔最近的状态好了一点,总算肯见苏雁北了。她的脸色苍白,神色一直淡淡的,被关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苏雁北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心里十分满足。
孙大娘过来说了李清露的事,苏雁北有点不悦,觉得这婆子不看眉眼高低,打扰了自己跟小姑姑喝茶。
苏静柔听见了,抬眼道:“什么小姑娘,你都成婚了,还从外面带什么姑娘回来?”
苏雁北有点尴尬,道:“不是……她是业力司的人。我拿住她是为了江湖上的事,小姑姑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苏静柔觉得这些人打打杀杀的,自以为十分正义,其实只不过是在虚度人生罢了。她手上戴着一串白玉珠,绕成几圈套在皓腕上,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是念经时用的。这些年来她常为女儿祈福,虽然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身在何方,总是希望她能够平安。
苏静柔的心地好,不管生病的是谁,总不能置之不理。她道:“让郎中去看看吧,这时节生病,轻忽不得。”
她说着从腕子上褪下了念珠,轻声念起了心经,不再理会他们了。苏雁北不好打扰她,只能带着医生出去了。几人去了李清露的住处,苏雁北一掀帘子,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跟冰窖似的。屋里不见阳光,又十分潮湿,竟比外头还冷。
他微微皱起眉头,道:“大冷天的,屋里怎么不点碳?”
孙大娘道:“家主,她是魔教妖人,不必对她太好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总不能在徐怀山来之前就把她折磨死了。苏雁北道:“弄病了更麻烦,饭食碳火别缺了她的,看着别让她跑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