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祺道:“你别自欺欺人了,就算她想守身,徐怀山也不会放过她。而且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清白,她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外人会怎么看她?”
姜玉明沉默着,姜玉祺又道:“你娶了她,就得背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过一辈子,咱们姜家也要为此抬不起头来。爹爹辛苦挣下这基业不容易,你就当是为了他,放弃吧。”
姜玉明摇头道:“不是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不能这样……”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显然十分难受。姜玉祺知道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李清露是不是真的清白也不重要。反正她跟魔教的人搅在了一起,谁跟她扯上关系就要倒霉。还不如早点跟她撇清关系,明哲保身的好。
姜玉祺轻声道:“咱们家外表看着风光,其实跟人家没法比。中原这几家势力,任何一方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就能把咱们碾碎。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别跟他们争了,和我走吧。”
姜玉明知道她说的不错,感到了一阵无力。他靠着栏杆坐下来,想着昨天见到李清露时的情形。她刚看到自己时很高兴,可一提到成婚的事,她便有些为难,好像不愿答应自己。
姜玉明没有那么傻,他也曾经想过,说不定她已经喜欢上徐怀山了。可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意在回避这种可能,一直在一厢情愿地喜欢她。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姜玉明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悲哀,觉得自己好像在自欺欺人。明明她看自己的眼神会闪躲,总像是藏着心事,也不喜欢自己触碰她,可他却以为她只是害羞而已。
喜欢一个人会义无反顾,是白天夜里都想着对方,一见到那个人就会开心,怎么会犹豫和后退呢?
姜玉明的心情低落,头脑也冷静下来。黄河镖局不如业力司势大,自己的武功也远不如徐怀山,什么事都跟他没法比。她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
父亲总是骂他,说他目光短浅凡事光想着自己,一点也不像他姐姐。姜玉明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帮不上大忙,也不想让父亲为难。可他一想到李清露,心里就十分难受,要放弃她,就像是从心口割下一块肉来一样。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竟是落了泪。姜玉祺也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想开一点吧。”
白墙之外,李清露把他们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好像有一团乱麻,有些难过,又十分委屈。那姐弟二人还在墙后面说话,李清露不想被他们看见,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李清露回到了住处,低着头往屋里走。孙大娘还觉得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清露没说话,放下帘子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她低着头,想着刚才姜玉明和他姐的话,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虽然也想跟小姜把话说清楚,可被他们这么看待,她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她虽然跟徐怀山待在一起,却从来没有逾矩。自己从小受师父教导,做人勤谨守礼。徐怀山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其实也是个守规矩的人,从来没勉强过她。可到了姜玉祺的口中,两个人却成了不清不白的关系。
静下来想一想,她跟业力司的教主相处了这么久,不管自己是不是魔教的人,都回不去了。以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回到师门,跟师父和师姐妹在一起。可实际上,自从跟徐怀山扯上关系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姜家还是玉虚观,都不可能再接纳她了。
她擦了一下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就算师门不要她了,她也忘不了师父教导自己的恩情。既然已经离开了徐怀山,她也不想再回去了。小姜觉得自己辱没了他的名声,她也不想拖累他。她只想找个深山老林待着,谁也不见了。
她这么想着,悲从中来,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不动了。
姜玉明想着李清露的事,心里像刀割一样,实在难下这个狠心。他坐在屋里,喝一口酒,叹一口气。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门外响了几声,却是苏雁北来了。
黄河镖局跟苏家之间常有来往,两人并不生疏。姜玉明见了他,招了招手道:“苏大哥,你来了……坐,一起喝一杯。”
姜玉明浑身酒气,一坛子白酒少了一半,却是在这里喝闷酒。昨天姜玉明落脚之后跟他打了个招呼。苏雁北知道他是为了李清露的事来的,不想当面拒绝他,使出了个拖字诀,说自己最近有点忙,让他有话改天再说。
隔天便有人来报,说看见姜玉明跟他姐在院子里大吵了一架,姜家不愿娶跟魔头不清不楚的女子,让儿子赶紧回去,断了这个念头。
苏雁北喔了一声,搁下了茶杯道:“我还以为是他爹准了这门亲事,原来他是自己偷偷跑来的。”
那侍卫道:“他姐姐说姜大侠不同意,让他赶紧回去,不准掺和这件事了。”
苏雁北揉了揉眉心,觉得姜成豪这么做虽然有点狠心,却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姜玉明才二十岁,要娶谁由不得他做主。之前他娘相中了李清露温柔端正,出身干净,就算穷一点也不打紧。可如今她在业力司待了这段时间,整个江湖都知道她是徐怀山的人了,姜家怎么可能娶她进门。
他这么想着,又有点同情姜玉明。原本好好的一对小情侣被拆散,就像镜子被摔成碎片,就算拼起来也回不到从前了。魔教的人向来朝三暮四的,徐怀山对那丫头一时兴起,便把她掳到身边,玩够了又抛到脑后,害的却是她的一辈子。
这几天乔歆华在苏雁北耳边说了不少李清露的事,说她本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有一副热心肠。她救过玉泉山庄的人,还帮忙找过玲珑锁,跟乔家的人十分有缘。她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做过坏事,实在不该这么对她的。
苏雁北也看出了这个小姑娘没什么野心,就是个寻常的女孩子。他枕头风听得多了也有点心软,想着再过一阵子,若是徐怀山不来接她,便给她些盘缠,放她自己走算了。
屋里烧着碳火,十分暖和。旁边点着一盏油灯,把屋里照的昏黄。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碟卤牛肉,却也没吃多少。姜玉明就是想喝醉,一醉解千愁,睡着了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苏雁北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个碗,给自己倒上了酒。两人碰了一下碗,姜玉明仰头一饮而尽。白酒淋淋漓漓地洒下来,他呛的龇牙咧嘴,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了下来。
苏雁北把酒喝了,道:“你有心事?”
姜玉明擦了一把眼泪,闷声道:“没有。”
他不愿意说,苏雁北便也不多问,只是坐着陪他。一会儿功夫,姜玉明又喝了几碗酒,醉的摇摇晃晃的,趴在桌子上,终于忍不住道:“苏大哥……我心里难受……”
苏雁北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姜玉明道:“我跟清露青梅竹马,小时候我娘就说……等我长大了,就把她娶进门。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未婚妻,她对我也很好。我没别的愿望,就想把镖局经营好,娶她为妻,好好地过一辈子。”
他说着哽咽起来,一想到这些事都不可能实现了,心里就越发难过起来。
他道:“可是后来……她被人抢走了,我没本事,救不回她来。之前她师父被人抓走,她来求过我,可是我做不了我爹的主,她就去求徐怀山了……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和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完了……”
他醉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苏雁北还是听明白了。姜玉明是喜欢她,却又帮不了她,一步步看着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之间的裂痕早就产生了,李清露对他失望了太多次,已经不再指望他了。而姜玉明要考虑自己的家族,只会让她做出更多的让步和牺牲。
姜玉明哑声道:“我姐说她跟过徐怀山,不是个清白姑娘了……可我不在乎,就算那样,我还是喜欢她。可是我姐说,姜家不能跟着我蒙羞。我娶了这样的女孩子……所有人都要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苏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人生大事,苏雁北也不好干涉,只是淡淡道:“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办吧。”
姜玉明的眼睛红通通的,哑声道:“我爹白手起家,建立黄河镖局不容易,我不能对不起他,也违逆不了他的意思。”
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姜玉明本身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虽然舍不得,却也没什么办法。
其实他要是真的喜欢她,倒还有一条路走,就是抛下一切带她离开。两个人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也就也没有什么仇家追杀,更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姜家还指望姜玉明继承家业,他还有大好前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放弃一切。
姜玉明一把握住了苏雁北的手,哀求道:“苏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苏雁北道:“你说。”
姜玉明道:“我不能带她走了,你能不能让人别欺负她……等过一阵子,天暖和了就放她走吧。她没做过坏事,你别把业力司的账算到她头上来。”
他在世俗的圈子里兜兜转转,求不得圆满,只能求一点心安。苏雁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为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