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山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衣,人还是那个人,但气场却有微妙的不同。朱剑屏感到了一点不对劲,起身走了过去,低声道:“玉络?”
钟玉络站定了,端然道:“是我,怎么了?”
朱剑屏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想到大好的日子,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会出现。他道:“没什么,好久不见了,有点想你。”
钟玉络嗯了一声,在他面前还有些教主的架子。朱剑屏觉得她今天来,一定是上天眷顾自己,忍不住抬头看天,想跟那位不知名的神仙道一声谢。
青红两位将军也过来了,蛛红穿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薄施脂粉,比平常漂亮。蜈青穿着一身黑衣裳,悄悄地看她。蛛红转过脸来时,他便垂下了眼,耳根却有点红。
朱剑屏道:“庄宁呢,他来不来?”
赵鹰扬从后院过来,道:“昨天晚上我跟他喝了点酒,他这会儿宿醉还没醒呢。”
赵鹰扬的酒量在整个业力司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半是庄宁听说了他的名头不服气,要跟他比试,结果把自己给放倒了。
蜈青觉得有点遗憾,不过花会持续五天,等他酒醒了还有的看。钟玉络道:“那咱们走吧。”
一行人跟在她身后,出了大门。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又甜又温柔。满城都是牡丹,花香把春风都染上了甜蜜的气息。
一大早,街上就有不少人出来看花了。临街各家的门前都摆放着自己养的牡丹花,有粉色的童子面,有白色的玉楼春,饱满的洛阳红,粉色与深红开在一朵上的二乔,还有名贵的青龙卧墨池。各色牡丹争奇斗艳,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
李清露感觉眼花缭乱的,道:“这么多花,怎么评花王?”
朱剑屏摇着扇道:“城里的百姓都有花笺,喜欢哪家的花便把花笺投到这家门前。谁家的花笺最多,谁的花便是花王。”
李清露一望,发现各家门前除了有花之外,还放着些罐子,里头疏疏落落的盛着些花笺。她觉得十分新鲜,道:“花笺是哪里来的?”
“花神庙给的,”朱剑屏道,“请一把香,送三枚花笺。”
蛛红扬起嘴角笑了,道:“这花神庙的主持还挺会做生意的,庙里的香可贵的很。这一办牡丹花会,他们可是赚够了大半年的香火钱了。”
其他人都深有同感,李清露却摇了摇头道:“别这么说,出家人也要吃饭嘛。”
不但各家斗花,路边也有卖牡丹花的。蜈青望着卖花的摊子,犹豫了一下,过去买了一朵魏紫。他站在蛛红身后踌躇了片刻,想要送给她,又不好意思开口。
蛛红撑着油纸伞挡着阳光,跟李清露望着街上的花,轻声讨论哪一朵最好看。
“你看这朵白的怎么样?”
李清露摇了摇头道:“太素了,品种也有点普通。”
蛛红见一盆花跟前的花笺颇多,道:“那一株怎么样?”
那盆花好像是名种,别的花都是红的、粉的,只有它黄里透着绿,绿里透着白,生的十分与众不同。
李清露捂着嘴悄声道:“像颗包菜,欣赏不来。”
两人都笑了出来,像两个顽皮的小孩儿。钟玉络看了她们一眼,道:“那叫豆绿,极难养活,珍贵的很,你们懂不懂啊?”
“难怪不好养活,”李清露小声道,“实在太像菜了,野生的一长出来就被吃了吧。”
钟玉络有点无可奈何,道:“牛嚼牡丹,说的就是你们这样扫兴的人。”
蛛红回过头,见蜈青手里拿着一朵花站在她身后。她道:“干嘛?”
蜈青方才想了不少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道:“送给你。”
蛛红眨了眨眼,其他人都看着他们。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送我这个干什么,我不要。”
朱剑屏觉得蜈青太愣了,连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难怪人家不肯收。他打圆场道:“路上的人都戴花嘛,等一下,我也去买几支。”
他去前头买了几支花,回来给大家分了。蛛红见别人都有了,这才把花戴在了鬓发边。李清露选了一朵小一些的白雪塔戴在头上,伸手摸了一下,十分喜欢。朱剑屏递给钟玉络一朵状元红,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朱剑屏道:“我帮你戴?”
钟玉络没拒绝,朱剑屏便帮她把花别在了发冠旁。彼时男子也时兴戴花,皇帝办琼林宴就给新科进士赐花,民间争相效仿。莫说少女和年轻的郎君爱俏,就连六七十岁的老翁也聊发少年狂,斗笠上插着一朵大红牡丹招摇过市。
钟玉络戴着花,显得十分俊秀,惹得路上的女孩子都回头看她,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朱剑屏自己戴了一朵御衣黄,跟钟玉络站在一起,端的是芝兰玉树,潇洒倜傥。李清露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还觉得挺养眼的,但不知道哪里又有点不对劲。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在朱剑屏的眼里是怎样的,他的眼神里藏着温柔,又有些惆怅。他大约是透过徐怀山的外表,看到了钟玉络原本的模样,惋惜当初为什么没有多陪一陪她。如今他做这些,也是想弥补自己心里的遗憾。可看在路人的眼里,只觉得这两个郎君美则美矣,就是有点不清不白的。
几人沿着街向前走去,城西有个花圃,那边的牡丹花更多,花圃旁边就是花神庙。众人走了一阵子,风中的花香更浓了,就见一个园子里种满了牡丹花,翠绿的叶子上大大小小的都是花朵,如同遍身璎珞,瑰丽夺目。
花圃中的游人甚多,主人是个风雅之人,不但让人随意参观牡丹,还在园子前头搭了个棚子,里头摆了几张桌椅,让人休息。又有笔墨纸张,供文人留下笔墨,聊发诗情。
几人走到棚子跟前,见桌边挂着不少字画,有的是画的牡丹,有的是咏牡丹的诗句。旁边有人正在画花圃中的牡丹花,一群游人驻足欣赏了片刻,便又走了。
钟玉络道:“军师的书法极好,此情此景难得,不写一幅字么?”
朱剑屏微微一笑,也没推辞。他拿起了笔润了墨,想了一下,落笔写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那一笔字写的刚劲有力,于细微处又藏着婉转柔情。旁边聚集了一群人,看他的字写得这么好看,啧啧赞叹。写完最后一笔,众人纷纷叫好,道:“好字,好!”
朱剑屏搁下了笔,道:“怎么样?”
钟玉络端详着,感慨道:“比平时写的更好看,军师的书法又有精进了。”
朱剑屏注视着她,道:“写字也要看心境,我这是有感而发而已。”
钟玉络抬眼看他,却见朱剑屏的眼神温柔,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蛛红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觉得自己三个人好像都成了照亮的,再跟下去有点不合适。她小声道:“我渴了,去喝点水吧。”
李清露的心情也有点复杂,不想看那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的了。她跟青红二人去了旁边的茶棚坐着,花圃外的街上就是庙会,叮叮当当的,有人在表演社戏,十分热闹。蜈青和蛛红坐在一起,蛛红倒了一杯茶,伸手一摸,道:“水凉了。”
蜈青从旁边拿了个壶过来,道:“这一壶是温的。”
他给蛛红斟上了茶,李清露方才分明看见他用内力把壶捂热了的,蛛红也不说破。太阳渐渐升起来了,蛛红觉得有点热,用手扇了扇风。李清露正想把扇子借给她用,蜈青已经拿起了旁边桌上的蒲扇,默默地给她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