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可好了?”
殿内倏忽响起一道沉冷男声,李承晏背身一僵,微愣一息后又转身看向来人。
少年敛了方才戾气,朝外唤道:“魏康德,还不将他们带下去。”
魏康德登时领命,领着满殿宫人退至殿外。
昼光从窗棂斜入殿中,少年站在半明半暗处,冕袍掀动,一步步走入明亮处。
“舅舅来了为何不通报呢?”李承晏勾唇一笑,眸光清澈柔和,显出几分少年天真。
他走近几步,背身将光影折下,展目望向光影下的萧淮止,鬓角如裁,刀锋镌刻一般深邃的五官带着几分凌厉与戾气。
李承晏目光微垂,视线落在他氅袍下的箭袖处,浅色袖面洇开一点鲜红,没入深色之中,加重了深缎色彩。
吐息间,极淡的血腥味探入鼻中。
萧淮止漫不经心地垂眼睇向身前少年,他的目光瞥过少年身后几层薄纱软帘,又移至软帘下的雕花砖面,帘影在砖面晃动。
倏的,一抹单薄身影挡住了萧淮止的视线。
“咳……”李承晏掩面急咳几声,瘦削身躯朝前倾斜,抬手撑着萧淮止的臂弯,胸腔遽然起伏。【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萧淮止覆手握住他的肩,拧眉厉声:“阿晏?”
“药……”李承晏几乎整个身子都依靠着他,虚弱颤声。
药……
他的喘疾又开始发作了。
小皇帝浑身开始发颤,苍白的指紧紧捉住萧淮止的衣袍,面色惨白,一双俊目开始翻白!
萧淮止浓眉再紧,冷目飞快扫过那截软帘,而后将目光拉回看向缩在他怀中越渐孱弱的外甥,那双苍白无力的手从他袍上掉落,轻轻擦过他的腰侧玉带。
他敛息片刻,随即朝殿外厉声唤来魏康德。
满殿人影晃过眼底,魏康德满目惊惶地扶着小皇帝走入另一端的内殿榻上,太医署的医官匆匆而至,掀开帘幔,纷纷踏入。
半个时辰后,医官从内殿走出,躬身抬目,窥了眼临窗而立的那道玄影。
男子背身笔挺,明亮光束照在他的侧脸上,长眉入鬓,高鼻深目。
医官只窥了一眼,那人便也缓缓抬眼朝他看来,医官旋即低首,弓腰朝他一步步走近。
“下官拜见大将军,陛下现已无恙,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萧淮止闻言颔首,目色冷淡,见魏康德也随即出来,他敛睫默了一息,而后朝魏康德吩咐道:
“陛下抱恙,这几日朝政之事,便不必参与了。”
此话一落,画面似静止一般,魏康德手中端着银盏随着他顿手动作倾斜。
啪嗒——
盏中水滴落砖面,众人回神,愣忡地对上那道肃厉目光,旋即,慌忙垂首,腿膝发颤。
魏康德敛容,俯低腰身,朝着萧淮止恭敬揖拜,尔后应声:“大将军关切陛下之心,奴才定回禀陛下。”
小皇帝临朝辗转波折,天下初定之时,朝政由大司马萧淮止把持着,这半年来萧淮止出征频繁,他才有了临政之权,两月前又因盐税之事包庇师长与数十名官员一事,被萧淮止知晓连夜遣人递信呵斥于他,夺了朝政之权一月。
而眼下——
殿外和风拂过宫廊,几缕枝影映着窗扉,满室静默。
吱呀——
黄梨木雕花殿门打开又合上,千束昼光里,那道玄色长影从门缝随着光束消失。
悄无声息。
魏康德狭长凤眸抬起,长长凝着那扇紧闭的殿门,默了半晌,随后转身走入通往内殿的层层帘帐中。
掀开帘笼,少帝侧卧于榻上,唇色雪白,魏康德躬身立定,少年清亮眼眸倏然睁开。
“他走了?”
“是的陛下。”
少帝抬指绕住一层纱帘,缠于掌心,“他说什么?”
终是问到此处,魏康德目色平静,深吸一口气后,镇声道:“大将军让陛下近日……居宫养身。”
不议朝政。
饶是魏康德话音已停,李承晏便已猜到他那未道明的半句。
他这位舅舅,又断了他的政权。
不过也无甚所谓,他的病会好的。
李承晏俊眸微转,侧身之时半张脸掩入暗中,沉默须臾,魏康德才听见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舅舅是关怀朕。”
帘帐被金钩挂起,明光照向榻间,少年似想到什么,忽而双眸弯起,展出一丝笑容,他侧首看向魏康德,尾音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