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那一身甲胄,崔二白色中衣已被胸腔大片鲜红血液洇染,一张披着人/皮面具的脸毫无生气,只木然地抬眼看向暗门立着的男人。
四目相对,崔二咽下一口涩痛的唾沫,冷笑几声,胸前疼痛不已。
“你若杀了我,少主只会恨你一辈子……”
萧淮止闻言将幽暗的视线定在他脸上,唇角轻扯,眸底满是冷嗤,他将袖口往上推,腕骨处蜿蜒而上的青筋在熊熊烈焰下根根分明。
走入暗室之中,温栋梁提着烛灯将满墙刑具逐一照亮。
萧淮止并未动墙上刑具,只从袖中取出一把精美匕首,刃面冰冷锋利,他手腕转动,将刀锋指向崔二穿破的胸膛处,往伤口戳进几分。
“恨?她已是孤的妻子,很快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你不过一介卑贱的奴仆,凭什么让她恨孤?”
匕首在话落间凿开崔二渐渐凝合的伤口,他嘶声痛喊,额间冷汗如瀑,然而没有一点用处,只能凭空消耗体力,加快死亡。
崔二屏息,凝聚最后一点理智,声音嘶哑道:“萧淮止……我是……低贱的奴仆……可是……你这样怕我告诉少主……不就是……因为九年前,你……也、是、卑、贱、奴、仆!”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说至此,崔二再不顾他的威胁,仰头大笑,痛苦的泪水从眼眶溢出,身体不断地流出血液,一点点地顺着邢架台,漫延至地面。
深黄的火光照着男人冷白俊容,他半垂着眼,如同看着一滩死物般睥着崔二。
又是九年前……
萧淮止沉默一息,一把撕开了崔二脸上狰狞的人/皮。
“你以为孤会怕?”
说罢,他继而转动手中匕首,刀锋瞬时晃动火光,明灭一息间,崔二四肢筋脉已断。
萧淮止阴冷的眉眼渐渐舒展,睥睨着崔二真实的面容,烈火焚烧过的脸如同一张枯树皮,扭曲至极,无一块好肉。
“孤记得从前便提醒崔侍卫惜命,”萧淮止轻叹一息,“真可惜,雍都的火没把你烧死。”
他将沾满鲜血的匕首用一旁棉巾擦拭干净,继而收回刀鞘之中,转身之际,他淡声吩咐道:“让崔侍卫每日献一盆血,去喂军中狼犬,血干之日,便是崔侍卫解脱之时。”
“萧、淮、止……你、不、得、好、死!”
得令的士兵转动手中刀刃一把插入崔二的血肉中,士兵冷声:“崔侍卫不防先关心关心自己!雍都一役,我方多少兄弟是葬身于你率敌军纵的那把大火之中!他们尸骨无存,你又凭什么逃生?!”
暗门开合间,隔断了暗室里一切的嘶喊。萧淮止掸了掸衣袍褶皱处,狭眸瞥过手中匕首,青玉雕纹的那柄。
他还记得那一夜,玉姝颤颤巍巍地去摸这把匕首,最后又松开的模样。
脑中盘踞着崔二方才说的恨。
思此,萧淮止暗吸一口气,继而折身,瞥过一侧的温栋梁,“崔二死有余辜,便是她知道,也不会恨孤,对吗?”
温栋梁应声道是。
“她不会,一介卑微蝼蚁,岂能让她恨孤?”
不算什么。
不过一个杂碎罢了。
萧淮止将匕首收回,走至一旁备好的水盆处,将双手放入水中,抬眼间瞥过殿门,天边一片昼亮。
已至卯时。
她该醒了,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派一支精锐追杀姓谢的杂碎,不要走漏风声,裴如青的病,多寻几名医官看护,重华殿每日都需换兵把守。”
言讫,指间溅起的鲜血一点点被他清洗干净,萧淮止轻嗅了片刻,确认再无血气之后,还是不甚放心,又命人备水沐浴。
沐浴焚香之后,他换了衣袍,嗅着满身松香气息,这才折身回了寝殿。
玉姝醒来已是辰时。
萧淮止无父无母,新婚后也不必去寻公婆敬茶,一如从前,醒来时,身后贴着他炙热的身躯。
玉姝轻轻侧身,视线定在枕边人的沉静面容上。
他们之间好似极少有这样宁静温和的时刻,萧淮止还在沉睡,他的面容清贵昳丽,帐外探进的昼光为他冷锐的轮廓镀上几分柔和。
她不禁从锦衾下抬手,温软的指腹抚上他挺拔的鼻梁,一寸寸轻柔的抚摸,游至他紧折的剑眉,指腹稍用力几分,展平他的眉心。
玉姝眸光闪动,瞥过他枕下的那柄青玉匕首。
她知晓眼前的男人身居高位,警惕极高,从来刃不离身,他们的初见便是杀意弥漫的春夜里。
心里沉甸甸地压着。
停至他眉心的指腹轻蜷,往回慢慢地收拢。
然而在她垂睫的瞬间,男人长睫微微翕动,紧抱着她腰肢的大掌骤然收力。
一双漆沉沉的眼,倏地撞入女郎清凌凌的眸中。
“你……醒了?”玉姝动作顿住,眨了下眼,陡然与他炙热的体温紧紧相贴。
玉姝被他搂抱至怀中,鼻间满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松香,斥鼻血腥气息不复存在。
她低眉,视线在男人白净无瑕的里衣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