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说不清一时心中是何滋味。
她依稀记得那时初到上京,马车相遇的那次,绿芙和崔二都还在她身边。
“未曾想,竟还能再见你。”
只可惜她更想见的,是阿芙。
也不知绿芙离开她之后,过得可好……
魏康德窥过玉姝眉间愁云,又瞥过一侧的银珰,讪笑道:“少帝驾崩后,奴从暗牢辗转才来了行宫当差,不曾想,竟还能侍奉您,看见娘子如今过得好,奴心中甚安。”
甫一听见这声娘子,玉姝心底怔忡一息。
她拂袖捻起一片蜜饯,垂眸间,想起了崔二,那夜之后,萧淮止不愿她再提起玉氏族人,而眼下,魏康德竟也曾在暗牢当差,他本不是多言之人,想来……
心念微动,她淡声:“暗牢当差,公公定也曾见许多故人罢?”
闻言,魏康德抬眼与她对视一息,复又垂下,摇首轻笑。
这是何意?崔二莫非不在暗牢中?
玉姝捻着蜜饯的手指微顿,下方躬身垂首的魏康德,便合袖揖礼道:“奴婢不敢再扰娘子,膳房师傅做的蜜饯很可口,望您喜欢。”
言罢,他已缓缓退离屋中。
玉姝瞥过窗外一排排士兵,无意与其间一名视线相撞,那人朝她拱拳行礼,面容冷肃地掠过廊下宫人。
玉姝将手中蜜饯含入口中,覆手便将菱窗阖上。
“银珰,我有些冷,箱子里可有带披风?”她偏首看向银珰。
支开人后,玉姝这才从蜜饯盘中翻找,她将隐藏在最底下的一颗蜜饯掰开,纸条跃入眼前。
——崔二已死。
崔二已死。
她忽然想起那人的承诺;
——“孤答应你,不杀他,也不动你族人。”
可是崔二死了,他骗了她。
哗啦啦的珠帘声晃响,玉姝赶紧将纸条藏起,又将两瓣蜜饯含入口中。
阖上的菱窗外,阴云席卷,又是一夜狂风猎猎。
夜浓浓,芙蓉帐内那道影子辗转难安。
玉姝从梦中幡然转醒,捧着隆起的腹部,一阵绞痛袭来,鬓间细汗如雾,她只得翻身攥紧床栏,分开双腿,以此缓解痛意。
外间守夜的银珰听见屋内动静,旋即趿鞋疾步而来。
“唤医官……”玉姝已是难言至极。
银珰手忙脚乱,握住玉姝的手给她安抚,朝外高声唤着医官。
房门吱呀开合间,满是脚步声,与宫人们的焦急喊叫声,响彻耳畔。
女医官外袍散乱披着,周遭人影憧憧而至。
玉姝虚眸,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止,女医官握住她发颤无力的手,用力地使她保持几分清醒。
“王妃,不能睡。”
魂魄都在抽离一般,玉姝费力地抬眼,虚声问她:“我是……要生了吗?”
“王妃只是忧思过重,别担心,臣在。”女医官眸中笃定。
她才怀胎七月多,并无生产之兆,只是忧思过重,才导致腹痛难忍。
她凝着女医官的这双眼睛,一时竟觉得恍惚,另一双这样的眼睛好似在与她重叠,玉姝唇瓣张合,颤声唤出极轻的一个字:
“菀……”
菀音颔首,“是我,放轻松些,我家主子担心你,才命我来照看你一些。”
案牍上燃着镇痛凝神的沉息香,菀音看着榻上面如白纸的虚弱女郎,折身去帘后濯手。
宫娥将熬好的参汤端了进来,菀音瞥过一眼,“去罢。”
宫娥微福身,踩着步子走至玉姝跟前,扶着她起身,慢慢给她喂汤,饮下半碗,宫娥动作稍顿,她偷瞥过帐外众人,深凛一口气,朝玉姝低声道:“王妃……奴婢有要事要与您说。”
玉姝睫羽翕张,微喘着气,示意她说。
“魏总管说,您与他有恩,所以派奴婢将此信递与您,这是崔侍卫生前交递给他的。”
玉姝呼吸稍乱,接过宫娥手中满是皱痕的泛黄纸张。
意识有些散乱,但她仍旧飞快掠过信上字迹,一行接一行,一直以来积蓄在心底的怀疑渐渐厘清,真相一点点地在她脑中回旋。
纤细白皙的指骨泛白,她将信纸一点点地折起,收入袖中。
刚止住的腹痛猛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