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李琳琅沉思片刻,想起那年与萧淮止的谈话,他是自愿放弃的,四年来,也不该在此刻有何威胁。
思及此,李琳琅将心绪尽数投至殿内那人身上。
李琳琅眉梢展开,“随他罢,但还是盯紧些。”
交代过后,她沉下气息,撩帘进去,掠过檀椅上的男人,“即便你今日恨我厌我,也得将毒解了。”
锦帐倏尔垂下,沉夜如水,令人沉入湖底。
——
抵达青州时,已是五日后的申时末。
马车夹着辘辘滚声进入了青州城门。
萧淮止坐在车内,腿上枕着一个小脑袋,他低眸瞥过腿上的团子,这一路上,她不是闹头晕,便是闹着饿了困了,以至于本可三日的行程,硬生生行了五日半。
此次出行为防止打草惊蛇,温栋梁与随行士兵都戴了人/皮面具。
青州与上京不同,甫一踏上此地,车帷浮动间,空气里都是阵阵清香,隐约可听见街市中的交杂人声,不似上京喧嚷。
萧笛一路吵着饿了,温栋梁听令将马车停至城中一处画栋飞甍的酒楼前。
她这般年纪的孩子总是少食多餐,吃猫食一般,饿了吃一点就饱,一日要饿上好几次。
此番出行地太过仓促,萧淮止也没带银珰,倒是自萧笛出生以来,他这个亲爹,却是第一回 这般细致地带孩子。
酒楼雅阁中,萧笛攥着勺子一遍遍地胡乱搅着热粥,一刻钟过去,也只吃了几口。
萧淮止目色冷静地盯着她。
又过一刻钟,热粥都快凉了,萧淮止皱了眉,没再让她玩耍,拿过她手中瓷勺,一口接一口地喂她。
他金贵多年,此刻再来服侍人都有些生疏了。
垂目间,忽而忆起上一次这般伺候人的时候,一旦去想那人的一颦一笑,心间浪潮早已翻涌不止。
萧笛总算吃饱了,乌亮的大眼紧紧地盯着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呀?”
“我这几日都不用上课了吗?”
“裴先生知道我不去上课吗?”
耳边叽叽喳喳全是萧笛数不尽的问题,撂了瓷勺,他抱起萧笛一根根地开始为她濯手,然后擦拭。
萧笛缩在他怀中愣愣地偷瞥他,心中暗自想着暂时喜欢他一下下吧,甫一见他眼神睇来,萧笛十分敏捷地垂下刷子般的黑睫。
萧淮止低眸便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也没戳穿她,将人放下后,衣祍被人忽拽。
“唔……我困了。”萧笛澄亮剔透的眼睛里泛起水色,巴巴地望着他。
都说女儿肖父,萧笛两岁前更像他,现在长大一点,眉眼轮廓都越来越像母亲,只神情与他相似,也为这张脸平添几分英气。
陡然被她这般望着,萧淮止身体僵住,好似透过女儿看见了年幼的玉姝。
这四年间,他不亲近萧笛,也有这一层原因。
萧淮止暗吁一息,复而抬眸想唤温栋梁,便听廊间忽地响起窸窣脚步声。
循声而望,风满楼是以屏风隔出雅间,透过水晶珠帘,眼前的彩绘屏风上映出廊外经过的一道剪影。
雅阁内,炉香袅绕,漫过眼前,萧淮止牵住萧笛的手倏地收紧。
萧笛吃痛地一叫,廊外那道身形忽顿一息,袅娜倩影微侧,好似透过一屏之隔,与他对上视线。
“夫人,怎么了?”
女人回过身,轻轻摇首,云鬓钗寰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地晃响,女人莞尔一笑,声音依旧温柔如水:“没,走罢。”
楼中小厮旋即应声,笑着接话:“郎君午后递话来,说是晚膳可能需夫人等他片刻,小的们早已将您喜欢的茶水果子都已备好。”
玉姝颔首,“劳烦小哥。”
“夫人哪里的话。”
廊外交谈声夹杂着窸窣步伐声渐渐消失。
屏风里端,他垂睫瞥过萧笛被捏得红透的小手,继而松开,唇线紧绷着,萧笛眸光滟滟,仰脖望他,他的身量峻拔,萧笛只能窥见他下颌至鼻梁的半张脸,阴郁至极。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淮止,觉得很是新奇。
“你在生气吗?”萧笛仰头问他。
萧淮止半弓着背,轻力抚过她雪生生的腕,沉声道:“阿笛,痛不痛?”
萧笛眼底划过诧色,复而摇了摇头说还好。
见他起身,这才将视线拉至帘外,她好似明白了他们此行青州的缘故。
父女二人纷纷僵立着,直至珠帘哗啦啦地被人拂开,披了人/皮的温栋梁脸色十分为难地望向他。
遽地,撞上男人满是冷鸷与杀意的目光。
心下一悚,温栋梁立马垂首,揖拳低声道:“主公……”
夫人,那楼中仆役倒是没喊错称呼。